盧仝《七碗茶》詩 連喝七碗好茶

      在杭州西湖畔的翁隆盛茶館喝茶,這家茶館聽說是明朝時代就有了,至今已有三百多年的歷史。
 
  幾位一起喝茶的朋友問我:從古到今有這么多的茶詩,你覺得哪一首最好?
 
  這真是問倒我了,“從古到今”是一個多么長的觀念,茶詩可考的就有幾千首,更別說那些不可考的了,若要選出好的茶詩,編成一冊《茶詩三百首》也絕無問題。
 
  但是,哪一首茶詩給我留下極深的印象,又把茶寫得極好的,我倒是可以推薦盧仝的《七碗茶》詩。
 
  盧仝的《七碗茶》詩原題為《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
 
  日高五丈睡正濃,軍將扣門驚周公。
 
  口云諫議送書信,白絹斜封三道印。
 
  開緘宛見諫議面,手閱月團三百片。
 
  問道新年入山里,蟄蟲驚動春風起。
 
  天子須嘗陽羨茶,百草不敢先開花。
 
  仁風暗結(jié)珠蓓蕾,先春抽出黃金芽。
 
  摘鮮焙芳旋封裹,至精至好且不奢。
 
  至尊之余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家。
 
  柴門關(guān)無俗客,紗帽籠頭自煎吃。
 
  碧云引風吹不斷,白花浮光凝碗面。
 
  一碗喉吻潤。
 
  二碗破孤悶。
 
  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發(fā)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
 
  六碗通仙靈。
 
  七碗吃不得也,惟覺兩腋習習清風生。
 
  蓬萊山,在何處,玉川子乘此清風欲歸去。
 
  山上群山司下土,地位清高隔風雨。
 
  安得知百萬億蒼生命,墮在巔崖受辛苦。
 
  變?yōu)橹G議問蒼生,到頭還得蘇息否?
 
  這首詩是盧仝寫到在午睡的時候,突然收到孟諫議的贈茶,自己立刻關(guān)起門來煎茶吃,連吃了七碗茶,隨即達到了飲茶的極高境界,自己仿佛做了神仙,但做了神仙的心情卻是想到有百萬億的百姓在受苦,不知道他們是否也能得到蘇息呢?
 
  特別是他寫到喝七碗茶的感受,使我們覺得痛快淋漓,以致于后代喜歡喝茶的人,常把盧仝的這首茶詩當成喝茶的一個準則了。我們?nèi)绻阉忈屢淮危簿椭里嫴璧钠嫘Я恕?/div>
 
  一碗喉吻潤——茶可以滋潤身心,產(chǎn)生喉韻。
 
  二碗破孤悶——茶可以破除煩悶的心情。
 
  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茶可以刺激靈感,使思想清明。
 
  四碗發(fā)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茶可以抒發(fā)情緒,創(chuàng)造人的正向品質(zhì)。
 
  五碗肌骨請——茶可以使人超越俗事,連肌骨都為之清朗。
 
  六碗通仙靈——茶可以使人通往神明的境界。
 
  七碗吃不得也,惟覺兩腋習習清風生——第七碗不能再喝了,因為會使人生起如夢似幻的境界,仿佛不在人間。
 
  盧仝在歷史上并不是赫赫有名的人,卻因為他寫了這首茶詩,使后人在談茶史的時候,不能不提到他,因為在他之前從來沒有人把茶提到那么高的境界——專心地喝茶即可以羽化登仙,名利權(quán)位又有何可戀?又有何可求?
 
  盧仝自幼家貧,但寫得一手好詩。他不顧仕進,因此隱居在少室山,自號“玉川子”,讀書、寫詩、喝茶度日,曾寫詩譏諷宦官專權(quán),得罪了元和逆黨,“甘露之變”時因留宿于宰相王涯家,與王同時遇害。
 
  從盧仝的簡歷看來,他是與世無擾、與人無爭的隱士,也唯有這樣隱于山林之間的人,才能對每一碗茶都能細細品味,而每一碗茶都有深刻的感受吧!在飄飄欲仙的當刻,又能深切體會采茶制茶的農(nóng)民生活艱辛,更使這首茶詩在優(yōu)美的詩境后還有深深的感情。
 
  盧仝光是靠這一首詩就可以傳世了!
 
  大詩人蘇軾在茶中一再以這首詩用典,例如《汲江煎茶》:“枯腸未易禁三碗,坐聽荒城長短更。”
 
  例如《試院煎茶》:“不用撐腸拄腹文字五千卷,但愿一甌常及及睡足日高時。”
 
  例如《馬子約送茶,作六言謝之》:“珍重繡衣直指,遠煩白絹斜封。驚破盧仝幽夢,北窗看起云龍。”
 
  例如《游諸佛舍,一日飲釅茶七盞,戲書勤師壁》:“示病維摩原不病,在家靈運已忘家。何須魏帝一丸藥,且盡盧仝七碗茶。”
 
  例如《次韻曹輔寄壑源試焙新茶》:“仙山靈草濕行云,洗遍香肌粉未勻。明月來投玉川子,清風吹破武林春。要知玉雪心腸好,不是膏油面首新。戲作小詩君勿笑,從來佳茗似佳人。”
 
  例如《游惠已》:“吾生眠食耳,一飽萬想滅。頗笑玉川子,饑弄三百月。”
 
  我讀蘇東坡的詩,很少讀到他一再用典的詩,盧仝是例外,可見他對盧仝的這首詩是如何傾倒了。不只是蘇東坡,歷代可以說有無數(shù)的詩人拜倒在盧仝的茶詩下,我們試舉舉個例子:
 
  北宋詩人文同的《謝人寄蒙頂茶》:“落落真賢宰,堂堂作主人。玉川喉吻潤,莫厭寄來頻。”
 
  宋朝詩人孫覿的《飲修仁茶》:“昏昏嗜睡翁,喚起風灑面。亦有不平心,盡從毛孔散。”
 
  宋朝詩人陸游的《晝臥聞碾茶》:“小醉初消日未晡,幽窗催破紫云膚。玉川七碗何須爾,銅碾聲中睡已無。”
 
  范仲淹的《和章岷從事斗茶歌》:“盧仝敢不歌,陸羽須作經(jīng)。森然萬象中,焉知無茶星。”
 
  宋朝詩人梅堯臣的《嘗茶和公儀》:“莫夸李白仙人掌,且作盧仝走筆章。亦欲清風吹兩腋,從教吹去月輪旁。”
 
  元朝詩人耶律楚材的《西域從王君玉乞茶》:“盧仝七碗詩難得,念老三甌夢亦賒。敢乞君侯分數(shù)餅,暫教清與繞煙霞。”
 
  明朝潘允哲的《謝人惠茶》:“漫道玉川陽羨蕊,還如鴻漸建溪芽。冷然一啜煩襟滌,欲御天風弄紫霞。”
 
  信手拈來,就可以看出盧仝的一首茶詩幾乎貫穿古今,歷來喜歡喝茶的詩人沒有不傾慕的。
 
  記得在翁隆盛茶館,我對氣質(zhì)不凡的茶館主人說,可以把盧仝的詩書寫于壁間,讓到茶館品茗的佳客至少喝七碗才走,因為如果不能一飲七碗,如何能知道“乘清風歸去”的滋味呢?
 
  我在杭州的時候,正好是清明時節(jié),明前茶成為嗜茶人在茶市里追逐的目標,茶館主人以明前龍井為我連續(xù)泡了三盞,又沖了一碗野生的苦丁茶,最后又以明前的開化龍頂泡了三盞,七盞過后,眺望西湖,頗有飄飄欲飛之感。想起盧仝,他的時代,以及他喝陽羨茶的情景,才知道,連喝七碗好茶,果然能醉人呀!
 
責編: 語笑嫣然
普洱茶品牌推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