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幾天去看荒野茶園了。
茫茫太姥山上,我熟悉的荒野茶園,有四五片。
歪一個樓,四五年前,有一個言論甚囂塵上,說,太姥山不是景區(qū)么,怎么會有茶園?
當時村姑陳的回復是,武夷山也是景區(qū),但景區(qū)里照樣種滿了茶樹。著名的牛欄坑天心巖九龍窠,都在景區(qū)里。景區(qū)怎么就不能種茶了?
經過這么多年的普及,現(xiàn)在對太姥山有沒有茶園這種認知,已經不會再有奇怪的幼稚的言論了。
但是,又出現(xiàn)了新的“黑料”。
這個“黑料”是:太姥山上沒有荒野茶園。
我問這個人,你憑什么說太姥山沒有荒野茶園,有航拍的地圖為證么?
他粗著脖子大聲說,我親自去登過太姥山,我就沒看到荒野茶園。
呃,按慣例,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如果去了沒見到,當然可以認為是沒有。
但是,如果這么簡單粗暴地就下了“太姥山沒有荒野茶園”這個結論,是不是太草率了?
畢竟,一個人沒有見到太姥山的荒野茶園,有可能有很多的意外情況,比如他不知道在哪個地區(qū),沒有當?shù)厝酥嘎罚槐热缢鋵嵰姷搅?,但卻不認識,誤以為不是。畢竟荒野茶東一叢西一片,沒有成規(guī)模種植的,還跟各種雜草雜樹混種在一起,第一次見到的人不認識,以為是一叢亂草,也屬正常。
因為自己去了沒見到,就盲目下結論說沒有,這其實并不妥當。
人民日報報道過,太姥山有紅軍茶,是當年紅軍在太姥山留下來的,這便是太姥山有荒野茶的鐵證,其它的,無須多言。
《2》
說回荒野茶園。
我熟悉的有四五處,有些年年都去,有些太遠了,不常去。
有一處,茶樹太高,需要帶著梯子去采,爬在梯子上才能采得到,那就只去過一次,再也去不了了。
我們太嬌氣,吃不了深山密林里采荒野茶的苦。
前幾天去的那一片,是離村子最近的一片,來回就兩個小時的路程。
因為近,是最經常去的。常規(guī)是春季去一次,秋季去一次??纯疵總€季節(jié)它的生長情況和變化。
偶爾心血來潮,想去看看那片茶園,也會臨時去一趟。
故而對這片茶園,是最熟悉的。
對它的面積,分布,茶樹的大小,心里都有一本賬。
今年這還是第一次去。去的時候,看到的場景,很讓人心驚。
茶園的面積居然變小了。
聽村里人說,因為沒有人管理,夏天刮臺風的時候,刮倒了一片。另外,因為沒有施肥,茶樹的生發(fā),也一年不如一年了。
其實,比較老的荒野茶樹,就會碰到這樣的情況。
沒人管,碰到天災,碰到生存競爭,就會自然縮減,就像那些野生的動物會面臨滅絕的命運一樣。
真是令人心疼。
也矛盾。
如果有人管理起來,那產量自然會大一些,保護得會更好一些,面積也不會變小,但這樣一來,會不會影響這些荒野茶的野勁?
當流浪孩子變成家生的孩子,有了人照管,它,還會擁有荒野茶那種無敵的野勁和野性嗎?
耐泡度會不會降低?毫香會不會減弱?野勁會不會減少?
這些損失,可都不是真正喜愛荒野白茶的人可以承擔的失去。
所以,暫時,只能讓它繼續(xù)自生自滅下去。
未來,有可能,真正的荒野白茶會越來越少,而拋荒的白茶會越來越多。
拋荒白茶部分代替荒野白茶,這自然發(fā)展的趨勢。
而早幾年收下了真正荒野白茶的人,就會成為,真正的茶界贏家。
《3》
由此,想到了前不久曾經跟某茶的一場論戰(zhàn)。
該茶的粉絲稱,我們有古樹茶,我們的茶是全世界最好的。言下之意,除古樹之外,其它的茶都不值一提,不堪一喝。
這種夜郎自大的觀點當然是極可笑的。
這般唯我獨尊,是東方教主親臨么?
且說古樹,這個概念本身,就極不值得去追逐。
在文玩界,古畫,古字,古董,當然是值錢的,是稀罕寶貝,是不可再生資源。
在各學術界也是,老專家,老教授,老學者,因為老,因為經驗豐富,因為老成持重,而成為了“國寶”。
在茶界,古樹也是極為珍貴的資源。
但是,古玩字畫,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物件,古畫可以吃么?古董能煲湯么?不能。我們只需它們具有觀賞價值就行了。
所以,古茶樹們,也只需要存在,只需要證明一段歷史,就可以了。
它的主要任務就完成了。
要是還能配合一些科學研究,那它就體現(xiàn)了超常的價值。
又何必去要求古茶樹,還要能采制茶葉供給人類享受呢?
盡量不要。殊不知,有些利欲熏心的人,為了讓古茶樹能與正在盛年期的茶樹同樣茂盛地發(fā)育,嗯,就像讓80歲的老人像40歲的中年人一樣,橫渡長江,這是完全辦不到的事。
老蚌生珠,也只是拍案驚奇罷了。
可炒作古樹概念的人,要利用古樹來實現(xiàn)自己發(fā)家致富的夢想,便會強迫這位古稀老人,去做年輕人才能做的事。
為了實現(xiàn)這個反人性的目標,他們會給古茶樹打各種“補藥”、“興奮劑”。
這樣的古樹茶,加了料,喝起來,還是古樹茶么?還能喝出古樹的口感么?還能喝到古樹的風韻么?當然不能。
尤其,“古樹”只是代表了這棵茶樹的樹齡,卻不能代表這棵茶樹的品質——好工藝才能彰顯古樹的品質,不好的工藝只會讓古樹茶,養(yǎng)分損耗,內質缺損,浪得虛名罷了。
可怕的是,古樹因為頂著“古樹”的名號,而被人青睞,卻不知其確切樹齡——消費者哪里會去鋸掉一棵茶樹看年輪呢?更妄論去做碳十四測定了。
故,古樹的年齡,也就是任掌柜隨意評說罷了。
《4》
某茶中的古樹茶,便如同白茶中的荒野茶,是老祖宗,是國寶。
荒野白茶,在減少,在縮小,在降產。
一年比一年少。
古樹也一樣,怎么可能要求一位幾百歲上千歲的老茶樹,跟普通茶樹、跟正當盛年的茶樹一樣,發(fā)育出那么多的芽頭和葉片來呢?
人家古樹倒是想,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60歲還能橫渡長江,那是毛爺爺,是天縱奇才英明神武的太祖,是幾百年才出一個的偉人,可不是普通人。
如果我們一味地去追荒野茶,去追古樹茶,只會讓荒野白茶與古樹茶這兩位老人家,越來越累,不堪重負。
最后,逼得它們,過早地離開我們。
逼得茶農們用假冒的古樹茶,來忽悠我們。
幸而,福鼎茶農們發(fā)現(xiàn)了拋荒這個方法,用拋荒的方式,來替代荒野。用放逐不管的方式,來散養(yǎng)那些原來精心呵護的臺地茶。
拋荒之后,臺地茶就會慢慢培養(yǎng)出天生天養(yǎng)的素質來。
拋荒之后,臺地茶就會漸漸適應無人管理只能看天吃飯的因局。
生物的多樣性與適應性,會讓拋荒了的白茶樹,煥發(fā)出新的生機。為了活下去,為了適應環(huán)境,它們會改良基因,改變習性,努讓自己獲得更多的光和水,合成更多的養(yǎng)分。
隨著拋荒的年份的增加,拋荒白茶樹的適應能力也在加強。
到它們可以自由自在的憑借自己的力量,生活在天地之間的時候,它們,就成為了荒野白茶了。
拋荒,是迄今為止,對荒野白茶最好的補充。
是人類智慧的結晶。
值得贊賞。
并且,荒野茶,只有高山茶園才有,只有偏僻地區(qū)交通不發(fā)達地區(qū)的平地茶園才有,只有人煙稀少人跡罕至的地方才有,這便形成了它的少量與小眾屬性。
不能為大眾所品嘗,只能曲高和寡。成為少數(shù)塔尖人士的孌寵。
而拋荒白茶則沒有這個困擾。
拋荒,任何一片茶園都可以,不管是高山還是平地,不管是深山還是城郊,只要你想拋荒它,都可以實現(xiàn)。
這就讓拋荒茶,具備了量產性,具備了可推廣性。
有量,才能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樣,席卷市場。
《5》
與拋荒相對的,是臺地茶。
所有的拋荒白茶,從前都是臺地白茶。
它們在沒有被拋荒之前,是被主人精心管理呵護了很多年的。
臺地茶當然好,精心管理,嚴格管控的臺地茶,各項指標都經得起有關部門的檢測,是好茶,也是國內茶業(yè)的主流。
六大茶類里,大多數(shù)茶,都是臺地茶。
古樹,只占了一成不到。余下九成多,皆是臺地茶。
故,有人說臺地茶不好,村姑陳很驚訝,全國百分之九十的茶類都是臺地茶采制的,你說臺地茶不好,這是要反出茶圈了吧。
估計以后就沒茶可以入這位高人的尊口了。
若只喝古樹,請問,全國這么多茶客,某地的那幾株古樹,能供得起這幾億人喝嗎?到時候肯定各種拼配、摻料,喝的是龍井,其實卻是烏牛早,在李逵和李鬼之間,有幾人能弄得分明?
所以,大力發(fā)展規(guī)模化種植的臺地茶,這是好事。
就像袁老大力改良水稻,并研究出海水種植水稻,解決了全國人民,以及全世界人民的吃飯問題。
水稻是人工種植的,這人工種植的歷史有幾千年了,有人會因為它是人工米,就拒絕吃它么?
沒有。
那為什么臺地茶是人工種植的,就這么招人恨呢?
很奇怪的邏輯。
《6》
荒野茶,正在減少。
這是歷史的必然。
正如二十年前還能聽到神農架野人的新聞,現(xiàn)在已經沒有了一樣。
古樹茶,其實產量也在減少,只是,沒人敢說罷了。會觸動太多人的蛋糕,惹發(fā)眾怒。
還是建議,大家理性地對待茶葉。
臺地茶,是主流。人工種植農作物,是人類有史以來生產生活的主弦律。
上古時代,神農發(fā)現(xiàn)了五谷,帶回部落種植,再經過不斷品種優(yōu)化改良,才有了我們現(xiàn)在吃到的小麥和大米。
若一味追求野生,古樹,那可能就只能回到猴子的時代,去吃那些野生的青稞,野生的高梁了。
到時候吃得滿嘴流血,堵在嗓子眼難以下咽,可別哭。
歷史總是要前進的。
人,還是向前看的好。那些妄想回到過去的,比如張勛,比如老袁,都已經被歷史的洪流所拋棄了。
身為一個普通人,還是擁有普世的價值觀,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