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中國作為茶的故鄉(xiāng),其茶文化源遠(yuǎn)流長。茶詩文化作為我國茶文化的重要內(nèi)容,是茶文化的絢麗瑰寶。一篇篇優(yōu)美的詠茶佳作,對我國茶文化的繼承、傳播與發(fā)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動與促進(jìn)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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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蘇軾
春未老,風(fēng)細(xì)柳斜斜。試上超然臺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卻咨嗟。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詩文賞析】《望江南》為詞牌名,又名《憶江南》,本詞作者蘇軾,字子瞻,號東坡居士,北宋眉州(今四川省眉山市)人,在詩、詞、散文、書、畫等方面均有很高的造詣,北宋時期著名的文學(xué)家、書法家、畫家。本詞通過作者對春日景象的描繪,以及本人感情微妙而復(fù)雜的變化,表達(dá)出了作者超凡的襟懷和坦蕩的態(tài)度。全詞清新自然、妙語連珠,用詞優(yōu)美、語言細(xì)膩,托物言志,寓情于景。下面,便與茶友們來共同賞析本詞:美麗的春天還沒有過去,細(xì)細(xì)的微風(fēng)就吹拂而來,斜斜柳枝便隨風(fēng)起舞。試著登上超然臺(今山東諸城北城)遠(yuǎn)遠(yuǎn)的望去,只見護(hù)城河里半滿的春水綠波蕩漾、波光閃閃,城里滿城的鮮花絢麗盛開、爭奇斗艷。再向更遠(yuǎn)的地方遙望,千家萬戶的屋舍都掩映在朦朧的雨影之中。寒食節(jié)過后,本想大醉一場來麻醉自己,但在酒醒之后,反而更加地思念家鄉(xiāng),令人嘆息不已?。∷?,只好安慰自己一定不要在老朋友面前思念故鄉(xiāng)了(這里寄寓作者對有家難回、有志難酬的無奈與悵惘)。罷了!罷了!姑且點上新火來烹煮一杯摘采不久的新茶,作詩醉酒都要趁年華尚在啊。所以啊,茶,不僅可以品飲,使人靜心安神,還可以讓人“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心曠神怡,寵辱皆忘”……
(圖/文編輯:慧緣軒)
茶是清淡之物,作家是幻虛之人,二者必成朋友。在中國歷史上,從古至今,作家與茶就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唐朝有詩人李白、王維,亦仙亦僧,以茶催化自己;詞人陸游,更是對茶詠嘆不絕。近代以降,作家更是不分中外,對茶的描述與品位越來越多。蓋因近三四百年以來,中國茶葉出口英國,由英國波及其他國家,狄更斯等國外作家對茶的描述,可謂細(xì)致入微。
學(xué)貫中西的林語堂,早年以“三泡”之說來比喻喝茶,多少還有些流俗;后來到西方國家引介中國茶文化,他是典型的安逸派文人,和周作人當(dāng)有一比。在骨氣方面,周作人無法和他的哥哥魯迅先生相比。雖然周氏兄弟二人反目的原因,至今仍為文壇難以解除的公案,但二人對喝茶的態(tài)度,也可看出兩人生活態(tài)度之?dāng)嗳徊煌?。周作人把喝茶?dāng)生活,講究自我享樂;魯迅把喝茶當(dāng)作人生要事,樂于分享他人,他的好友日本作家內(nèi)山完造先生在他的書店向顧客施舍茶水,魯迅也甘愿奉獻(xiàn)茶葉以相助。這是魯迅吶喊品質(zhì)的外露,與周作人雖為同胞兄弟,兩人終因氣質(zhì)不同而分道揚(yáng)鑣,是在所難免。
說著說著就想到了汪曾祺,汪先生最值得回憶的時光,就是在西南聯(lián)大時的喝茶清閑之時。昆明茶室,有大茶樓小店鋪之分,汪先生那時是一介窮書生,喝不起好茶,也不能像他后來寫的《沙家浜》里的阿慶嫂“壘起三星灶、銅壺煮三江”那么瀟灑,只能邀二三學(xué)子或同道,在昆明小茶店里賣弄文人騷情。汪先生精于茶道,與其小時在高郵養(yǎng)成的習(xí)慣有關(guān)。高郵是蘇北的一座水城,往來人多,歇腳、等船,需茶解乏消磨時光。城內(nèi)茶館與牌局相伴而生,演繹著小鎮(zhèn)人的凡俗生活,也正因為這樣的人間煙火氣,讓汪曾祺的散文有著直接打通讀者任督二脈的功夫。
陸文夫先生喝茶,堪與汪先生有一比,寫作時,一本書,一支煙,一杯茶,構(gòu)成文人獨(dú)有的物質(zhì)世界與精神世界的平衡。茶分多種,即便是喝茶,最低種的茶是茶末,茶末也有高末、低末、灰末之分,陸先生是斷然不喝灰末的。多年以來,他一直堅持喝高末,體現(xiàn)著那一代知識分子的尊嚴(yán)。讀到他的文字,啞然失笑之余,還是感到些酸澀。
老舍先生能耐,一部《茶館》描述了三代人的精神生活,五十多年的歷史,濃縮在茶館里表演,這要作家具有怎樣洞穿世事的能力?老舍先生是把人間事,做成了茶餅,然后泡出來給觀眾喝,只有身手不凡的作家,才有這樣的大手筆!只是他后來把自己變成了一枚茶葉,泡進(jìn)深水,讓后人猜測那湖的溫度。
我在北京,很少約作家朋友喝茶,倒是有一位女作家,喜歡喝各類花茶。有一次她請我品茶,菊花的黃和玫瑰的紅,在玻璃杯里蕩漾開去,猶如女作家的作品。受人敬重的冰心老人,生前最喜歡喝茉莉花茶,晚年特別喜歡喝菊花茶,看著菊花在杯子里鋪散開。她的文字,透著朵朵花香。
魯迅先生最喜歡用蓋碗茶喝茶,是因為他有過用長袍捂茶沒有喝出好茶滋味來的經(jīng)驗教訓(xùn)。魯迅體會到好茶要有好茶具,這蓋碗茶是有很多講究的,上蓋為天,下托為地,中間的茶碗代表人,掬一尊蓋碗茶,天地人則合二為一也。
對茶的態(tài)度,也是文人文風(fēng)的體現(xiàn)。被人尊為“茶博士”的胡適,他的少年好友,算作他本家長輩的茶葉商,原打算以他的名義做茶葉廣告,被他斷然拒絕。
古今作家對茶葉的態(tài)度,里面真是藏著很多學(xué)問。讀讀作家們的茶學(xué)問,必有收獲。
(摘自2019年3月17日《新民晚報》第14版“夜光杯”欄目;作者:戴榮里)
(《吃茶去》雜志)和高中時期的同桌,認(rèn)識已有三十年了。
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她不僅有一張令人著迷的娃娃臉,而且常常心意漫漫,神思杳渺,不飲酒便自帶三分醉;開口言語時,氣韻流轉(zhuǎn),音色悅耳。同桌從事建筑設(shè)計工作,素習(xí)書法、插花,是一位美麗的才女,形、神、情、態(tài)莫不動人。
讀高三時,老師在教室的后黑板上,重重地寫下了高考倒計時日期。平素喜愛自由自在的我,早已被這單調(diào)乏味的備考生活折磨得不堪其苦,竟然置大考于不顧,一舉逃進(jìn)了瓊瑤小說、三毛散文。每每還寫首小詩,定要同桌分享……她倒是一臉認(rèn)真,專注于課業(yè),執(zhí)著地問老師問題,反復(fù)地做難題……
記得有一天上晚自習(xí),我用胳膊肘碰了碰她,說,“最后排的那位剛轉(zhuǎn)來的高個子戴眼鏡男生在看你哦……”
“啊?……”她的臉驀地紅到了耳根……
之后,我們讀了不同的大學(xué),做了不同的工作,組成了各自的家庭,住在了不同的城市……
三十年過去了,我們已由生命中的花季走進(jìn)了茶季。
用半生開花,再用半世花落。也只有在這落英的季節(jié),我們才有機(jī)會品味到花的濃、潭的深、茶的醇……
甲午年春三月的一天,我不慎被車撞倒,因家人都在外地,怕他們擔(dān)心,只字未提,和同桌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幾句,豈料她竟坐了火車來看我!那一日,我們一起品的是04年的普洱。一個美好的下午,她靜靜地坐在圈椅里,看我取出茶餅,焙火、煮水、候湯……輕聲問我,為什么還要“焙”一下呢?我說,以前住在一樓,比較陰,焙一下,是讓茶餅表面水汽散去,使得藏茶得其精,這步“暖茶”程序,是去喚醒茶質(zhì)中的甘美。
“哦,明白了”她說,“就如同多年不見的老友,也需一個事件,作為喚醒的契機(jī)……”
老普洱因茶單寧醇化,湯色已然紅艷明亮,把盞品啜,入口沉穩(wěn),回甘細(xì)致……三十年的同桌,一起品那存放十年的老茶,竟然品味到十六歲花季新茶的鮮靈清高之香,又品味到四十幾歲老茶的優(yōu)雅醇和之美,這該算是“新鮮的陳年”?亦或是 “陳年的新鮮”?……她告辭后,茶席放在那里擺了一天,我在日記里寫到:
“故人萬里,一身清塵,歸來對影,梅花初綻。
湯沸火紅,酒滿茶半,月上露臺,酣暢傾談。
這是一位走后令你不愿收起她用過的杯盞的友人。”
初夏的五月,我們在北京見面時,既不去景點,也不逛商場,而是直奔馬連道茶城……臨行時,她的老父親送給我一個精美的茶道組,她則送給我一塊湖南安化出品的久揚(yáng)黑茶-手筑茯磚。我的皮箱里裝滿了茶具、茶器、茶葉,手里還捧著她插好花的花器,就這樣踏上了南下的火車。
清秋的九月,我陪同桌在北京琉璃廠東街買字帖。行至紫文堂,她向堂主郭源先生請教書法,我則留意到里間的陳設(shè),那里有幾張茶桌,心想,難道說,帝都緣結(jié)愛茶人!
郭源先生見我們對他的篆書感興趣,隨即邀請我們?nèi)胂凡瑁黄鹌妨司攀甏銎返钠斩?,?3年出品的六堡茶。茶湯味道純正,茶氣力道剛勁。幾道下來,體力不支,飄然醉茶。不覺時光飛逝,京都華燈初上,琉璃廠東街的店鋪都已打烊。和郭先生告辭,從紫文堂出來,我和同桌在這被文化浸潤的千年古街上,亦仙亦緲地游走說笑,好似浸潤在了“春風(fēng)沉醉的晚上”……
今年立冬的第二天,是同桌的生日,我特意為她辦了一個小型茶會,邀請了幾位她想見的老友作陪。同桌偏愛紫色,我便以“紫云深處醉流霞”為茶席主題,配賞的相應(yīng)茶品依次是:陸羽《茶經(jīng)》中提到的顧渚紫筍、九年輕發(fā)酵紫芽、400年古樹半發(fā)酵輕火紫芽、70年代出品的曬青普洱。
一個難忘的下午!我的同桌回到了她出生的地方,回到了母校,找到了幸存下來尚未被拆除的女生宿舍,見到了偏于一隅的我們高三六班的教室,并且和多年未見過面的老同學(xué)一起品茶……在《良宵引》的古雅曲韻中,紫筍身披白毫,芽頭挺立,宛若身骨重實的嬰兒;九年的輕發(fā)酵紫芽,湯色晶亮,氣韻清揚(yáng),淺飲慢品,喉開齒暢;400年古樹輕火紫芽,梅香、蘭香、果香,香韻疊疊……當(dāng)70年代的普洱出場時,我們看到茶餅已然變松,湯色已經(jīng)變成了金黃,葉底卻依舊保持了柔軟。一位老同學(xué)悠悠地說,想想,70年代都發(fā)生了些什么?
那時,我們剛剛上小學(xué)哦……
在茶的芬芳中,驀然回首,我們找到了時光醞釀的醇美……
藏茶的人,當(dāng)年他如何能想得到,他精心藏放的茶,40年后,幾經(jīng)輾轉(zhuǎn),到了我們的生日茶會上!他收藏起來的何止是一個茶餅!那是一個春天,一座碧綠的茶山,一個飄然遠(yuǎn)去的年代,和那個年代的故事……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蕓蕓眾生,我們不都是在苦苦尋找那個知味的人嗎?
當(dāng)年,在十六歲花季,緊挨著,坐在一個座位的那個人,和我一起對著一道題苦想的那個人,和我一起悄悄分享我寫的小詩的那個人,現(xiàn)在,我們?nèi)匀辉O(shè)法見面。一起討論的“題”已經(jīng)有了很多,而且,“題”或有很多解,或根本無解。三十年后,還能夠和同桌一起“做題”,一起走進(jìn)人生的茶季,一起品味花的濃深,茶的甘醇,真好!
“我的心\是一座城\一座最小的城……還偷偷掩藏著兒時的深情……”
(摘自2015年第2期《吃茶去》雜志;作者:馮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