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茶千年更迭，正值復興。為了記錄當代茶人的深耕細節(jié)、茶事審美的革新，美食作家王愷歷經(jīng)十余年，尋訪各大茶產(chǎn)地、茶人、茶空間，拿到一手珍貴資料，寫就《茶有真香》。那么，中國茶的歷史應該從何談起？在千年的時間里，茶又經(jīng)歷了哪些發(fā)展呢？
《茶有真香：懂茶的開始》，王愷著，中信出版社2023年1月版。
說到茶之典籍，大眾經(jīng)常提起的，就是唐宋茶書的幾本名著，陸羽所著的《茶經(jīng)》、宋徽宗的《大觀茶論》，外加明代初年朱元璋之子朱權所編撰的《茶譜》，事實上，中國古代典籍中與茶有關的書籍并不算少，這幾本只是名重一時。唐之前，關于茶之專著并不多，唐代陸羽的《茶經(jīng)》一出，是茶葉相關著述中的大事，它肯定了茶飲生活的知識性地位，不僅包括了大量的茶事經(jīng)驗，還奠定了茶道規(guī)矩。之后，無論宋、明，還是清，與茶相關的著作雖不至于浩如煙海，但還是車載斗量。
這些典籍本來散布于四處，但后來被有心人集中編選出來。幾年前，我在南京見到當時已經(jīng)八十多歲的朱自振老先生，才知道20世紀30年代，金陵大學的萬國鼎先生開始搜集中國農(nóng)業(yè)史材料，其中包含大量的茶學典籍;20世紀50年代，金陵大學農(nóng)學院并入南京農(nóng)學院，成立了中國農(nóng)業(yè)遺產(chǎn)研究室，萬國鼎先生為主任，朱自振畢業(yè)被分配到此地，他在萬先生指導下，開始對中國各地的茶葉史材料感興趣。當時分配工作，萬先生派遣他和他的同事們?nèi)ト珖鞯兀鸭锨ХN古書及方志中的農(nóng)業(yè)資料，這項工作一直持續(xù)到了“文革”。現(xiàn)在南京農(nóng)大的圖書館資料庫里還有他們當時認真抄來的各地資料，以至于“文革”后很多地方方志已毀，尋找資料還需重回此地。
21世紀初，這些資料由朱自振先生和鄭培凱主編為《中國歷代茶書匯編(校注本)》，此書是現(xiàn)存茶書總匯中收錄最豐富的，各個茶書的版本都經(jīng)過了?？保鞔髨D書館所收集的善本都予以了尋訪，是目前關于中國歷史上茶葉種植、采造、儲存和飲用等茶事最詳盡、最權威的匯編本。正是在這些方志和搜集回來的各圖書館所存的茶書的基礎上，這本茶書匯編出版了。相比起以往的匯編，這次的編撰一是搜集更加廣博，二是利用了大量現(xiàn)代學術觀點。
后來和朱先生一起匯校此書的香港城市大學鄭培凱教授總結過，以往中國古代士大夫?qū)Σ钑膽B(tài)度很輕視，比如《四庫全書總目》中，子部的譜錄中的另冊才搜集茶書，而且很多書只存目不收錄，還是因為古人認為茶是小道。但是他們覺得，在物質(zhì)文明發(fā)展史上，陸羽的《茶經(jīng)》也是一件大事。
之后的飲茶脈絡，基本上沒有脫離陸羽的法門，走向了精致品茗的道路，從茶書的整理中特別能看出這點。與兩位研究者閑聊，我們要討論的是唐為何成為分水嶺，唐以前的茶世界以及唐以后的飲茶風尚的變化，到了元明清大量資料出現(xiàn)，可以由此細觀中國人的飲茶習俗。
唐是中國茶世界的分水嶺
上古時代，茶在中國的植物圖譜中已出現(xiàn)，但是最早茶屬于藥品，或者屬于菜蔬，一直到唐代，隨著茶葉的廣泛種植和行銷到游牧民族地區(qū)，茶才正式成為中國人的日常飲用之物。這時候，陸羽創(chuàng)立了完整的茶葉科學體系，規(guī)范了飲用方法，提出了“茶性儉”的核心觀念，后這一觀念直陳為“茶有真香”。
飲茶在中國起源甚早，但究竟有沒有準確的記載？以及非常明晰的誕生時間和地點？很遺憾，這個信息迄今還沒被準確地挖掘，因此也沒有詳細的論斷。
文嘉，惠山圖卷（《茶有真香：懂茶的開始》內(nèi)頁插圖）
鄭培凱先生說，根據(jù)今天的研究，我們沒有辦法確定飲茶起源于何時何地，陸羽說起源于神農(nóng)，其實這不能確定歷史時期;前段時期有河姆渡文化考古說發(fā)現(xiàn)了茶樹的圖畫，也非常不準確;還有人說云南的古猿有原始茶飲，更是不負責任。在開始茶飲之前，有可能出現(xiàn)過將茶做藥或者把茶葉入湯羹的做法，但是和真正的飲茶都相去甚遠。
根據(jù)一些古籍記載，戰(zhàn)國時候四川一帶已經(jīng)有飲用茶的習慣，秦滅蜀后將之帶出來，這里也是古茶樹的發(fā)源地之一，符合“南方有嘉木”的說法。西漢馬王堆的挖掘中，發(fā)現(xiàn)的竹木簡中都有茶的別名出現(xiàn)，《漢書·地理志》中記載的“荼陵”，現(xiàn)在叫茶陵，也表明了茶樹在漢代的時候已經(jīng)在長江中下游地帶種植了。不過漢代時四川還是茶的主產(chǎn)區(qū)，當時的飲用方式還不夠清晰，應該是原始的煮湯飲用，也有加鹽和姜同煮的，基本上還屬于藥用，茶在漫長歲月里，一直屬于藥食同源的產(chǎn)物。
到了三國魏晉時代，浙江和江南普遍種茶，飲茶人群也擴大了，茶不再屬于貴族專利，擴展到士大夫階層用以待客。當時也做成茶餅，粗枝大葉不能黏合的就用米湯去黏合，喝的時候先研磨，然后用沸水沖泡，還沒有形成唐時那種復雜精美的飲用法。現(xiàn)在的古裝影視劇里，尤其是以“三國”時代為背景的，特別喜歡加上飲茶的場面，當時是不是已經(jīng)形成了標準？之后的魏晉喝茶方式是什么樣子呢？
按照茶書的記載，研究者們分析，很多人提及魏晉飲茶，是因為文人的詩賦中經(jīng)常提到茶，但是當時飲茶的資料其實很少，我們只是知道，當時的茶不僅用來待客，還用來祭祀。北方游牧民族不喝茶，他們會覺得茶是南方人的飲料，《茶經(jīng)》里面就記載了“茗為酪奴”的故事，北人對南人的飲用茶多加諷刺。他們占領了大部分地區(qū)后，南北交融，飲用習慣才慢慢傳開。不過當時長江流域尤其是中下游，飲用茶已經(jīng)很普及了，對器物和水都有講究。但是飲用方式還比較古樸，茶處理如同蔬菜，放在水里煮了喝，加各種香料與佐料，基本上就像蔬菜湯，屬于實用階段。唐之后，茶飲普遍化不說，還成為精致的飲品，不再是實用主義，而是上升到了精神領域，這就成就了“飲茶之道”。
確實很多人說唐是中國飲茶的分水嶺，之前是草味羹飲時期，之后是精致時期，這個和唐是統(tǒng)一性國家有關系嗎？還是令人好奇。
鄭培凱的觀點是，其實這個和歷史積累有關系，也和當時的交通發(fā)展有關系。按照嚴耕望的研究，當時內(nèi)陸交通已經(jīng)可以把茶運輸?shù)饺?、到吐蕃，這些區(qū)域都養(yǎng)成了飲用茶的習慣。唐代政府開始建立茶政，也開始征收茶稅，茶貿(mào)易成為唐時經(jīng)濟貿(mào)易的重要環(huán)節(jié)。
茶之流行，肯定不是單一原因，除了交通和社會原因，也包括禪教大興。在參禪過程中，為了提神不寐，也為了打坐，很多寺廟推廣喝茶。當時禪宗影響很大，又影響到了民間，滲透特別廣泛。資料里面有反映，北方泰山寺廟里的僧侶參禪“務于不寐”，可以喝茶。與此同時，陸羽提倡的茶道方式和創(chuàng)新的飲用規(guī)矩一時風行，他后來也成為茶神，人們買來鞏縣窯的小瓷像，往上面澆茶水，有點浴佛的意思。
也有學者據(jù)此說，中國人對陸羽絲毫不尊敬，舉例也是將茶水往瓷像上澆灌，說等于懲罰，這種說法和“浴佛”說法一樣，都缺乏詳細的解釋系統(tǒng)，因為需要更多的民間儀軌之類的資料來作為佐證。但毫無疑問，陸羽是茶領域的權威，當茶儀式化、尊貴化，他的地位也隨之提升，當困難時代，大家講究不了茶的復雜度，陸羽也隨之消隱。
唐時的名茶有巴蜀的“蒙頂茶”，還有江南的“顧渚紫筍”，名稱不少，但是很少有流傳至今的，是不是工藝失傳的緣故？現(xiàn)在這些地區(qū)還在產(chǎn)茶，但這些茶和唐代的茶應該關系不大。
研究者說，唐時的茶葉生產(chǎn)已經(jīng)精益求精，有的地區(qū)強調(diào)精致，有的地區(qū)強調(diào)產(chǎn)量。比如我們知道的浮梁的茶葉，就是大宗貿(mào)易，主要靠產(chǎn)量取勝，每年茶稅驚人;蒙頂、顧渚都是精品產(chǎn)區(qū)，蒙頂茶分若干種，石花、小方、散芽，是天下第一等，但是蜀道難，上貢不方便，所以江南的產(chǎn)區(qū)就也成為貢茶區(qū)域。除了蒙頂，湖州的顧渚紫筍、壽州的霍山黃芽、蘄州的團黃，都是名茶;《唐國史補》中還提到，當時的吐蕃也受中土影響，唐使節(jié)去了那里，贊普會拿各種名茶展示。這也可以為“茶道大行”的說法做一補充。
陸羽其人及其影響
陸羽生逢其時，冠在他名下的著作有幾本，有的顯然不真實，比如關于陸羽評水的著作，就應該是后人偽托。但是他的自述，關于他的棄嬰的身世以及后來被廟里的僧侶收養(yǎng)的經(jīng)歷，包括他對易經(jīng)、佛典和儒家典籍的熟悉，都應該是真實的。而且他和當時的名流如顏真卿、皎然等人互相唱和的詩歌也都有記錄。
食養(yǎng)（《茶有真香：懂茶的開始》內(nèi)頁插圖）
當時科舉制度初興，一些身份低微的人有了晉升之道，士人的地位有所上升，陸羽結交的很多人屬于這一系統(tǒng)，他自己也屬于把民間文化融入上流社會的人物。陸羽的《茶經(jīng)》并不僅是總結當時的喝茶方式，而是制定了一些新的他覺得重要的準則，提出了自己清晰的品飲之道，包括整個學科的科學體系也初步建立了。這個準則，事實上一直影響到后世，別看唐茶的喝法與現(xiàn)在差別很大，但國人飲茶的內(nèi)在精神路徑完全是他那時候就定下的。比如《茶經(jīng)》里有茶器一卷，表面是列舉烹茶器物，實際上是根據(jù)他自己的原則確立飲茶的規(guī)矩。他的茶道儀式在當時的上層社會也非常流行，通過這種規(guī)矩的確立他構建了飲茶的氛圍，提供了心靈超升的領域?？梢哉f，后世所有的茶的規(guī)矩，無論是中國、日本還是韓國，都從他這里面來，他是這個學科的開創(chuàng)者。
所以，這個世紀回看《茶經(jīng)》，會覺得特別有意思。他的規(guī)范很全面，其中個體的審美起了很大作用。比如說到碗，他喜歡越州青瓷，然后是鼎州、婺州、岳州等;他不贊成邢州和越州并列第一的觀點，覺得越州瓷像玉、像冰，尤其是青瓷適合與茶合配，可以襯托茶的顏色。邢州白瓷將茶襯托得過于紅，壽州黃瓷把茶襯托得過于紫，都不太適合茶。他是以自己對瓷色的觀察和瓷碗質(zhì)地的研究來決定的，讓飲茶者體會到美感。這里面就開始建立了整體的心靈感受，有了茶道整體的藝術感標準。法門寺地宮出土的那套茶具，說明了陸羽的規(guī)范影響深遠，不僅于民間，宮室也遵守他定的規(guī)則，器具完備講究，進而奢侈，也說明當時飲茶的禮儀極其重要，甚至有繁文縟節(jié)的傾向。
茶經(jīng)里面還提到了擇水的重要性、火候的重要性，包括儉素之美，尤其重要是表達出了“茶有真香”的觀念，不贊成以往流行過的添加各種姜、鹽、棗、橘皮、薄荷等物質(zhì)，覺得那等于“溝渠棄水”。
鄭培凱在編選歷代茶書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茶有真香”的準則制定基本也是從陸羽開始的，他喜歡“茶性儉”，這個影響特別大，之后歷代茶事都奉行了這一原則，尤其是中國，如果是混合香料做成的茶，大家就會覺得劣質(zhì)。陸羽的觀念影響到了后世，包括蔡襄、宋徽宗等飲茶大家都提出茶有真香，不應該添加龍腦香等物。但是，值得注意的是，民間還是有添加各種果實花朵的習慣，造成了加香系統(tǒng)的綿延不絕，北方的花茶事實上也算得上源遠流長了。添加有添加的道理:北方的水土問題造成了北方普遍水質(zhì)硬，掩蓋茶的真香。外加古時候交通不便利，新鮮的茶運到北方可能已經(jīng)沒有了香味，所以靠別的香味提神。包括自唐以來，北方受游牧民族影響深，一直有往茶里加奶的習慣，這些都是影響深遠的理由，也造成北地現(xiàn)在的民間百姓喜飲花茶的習慣。但是士大夫階層還是奉行茶有真香的道理，基本不添加任何物質(zhì)。
陸羽對水的品鑒相對簡單，但也是開創(chuàng)性的，提出了相應的標準:就是“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還對山水做了分析，要撿取“乳泉，石池漫流者上”，不要涌流的瀑布的水，也不要山谷里浸滿不瀉的水，江水則取離人遠者，井水則是選擇人們汲取多的，其實都強調(diào)的是“活水”概念。
傳說陸羽撰有《水品》一書，但是我們翻檢閱讀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散失了，現(xiàn)在翻刻的很多是張又新的《煎茶水記》中記載陸羽的品題，不足為依據(jù)。關于他品嘗水傳說的神乎其技，比如一桶水能分別出來哪個是江中間打的，哪個是岸邊打來的，這是違反物理常識的。后來這故事又附會到了蘇東坡身上，其實這都是人們在想象空間里的創(chuàng)造，也說明國人在追求品茶藝術方面的追求。
宋人的茶世界
宋代茶書和茶人的世界，首先在宮廷，從蔡襄到宋徽宗，已經(jīng)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細膩講究也無可比擬。也許就因為此，走向了盛極而衰的道路，但是從這些茶書中，我們可以看到宋人創(chuàng)造了一個復雜瑰麗的茶世界。
宋代最著名的茶書，我們普遍知道的有宋徽宗的《大觀茶論》、蔡襄的《茶錄》，整個宮廷品茗已經(jīng)成為風尚，這兩本書記載非常清晰。當時宮廷的飲茶習慣非常普遍，制作茶的技術比之唐代還要復雜。先是龍鳳團，后來發(fā)展到石乳、白乳，再后來又有小龍團，以及各種密云龍、瑞云祥龍，越來越精細，層出不窮。當時的點茶手法在蔡襄的書籍里記載得很清楚，是水和茶要用得恰當，比例均勻，否則表面的沫餑就不勻。還有斗茶法，沒有水痕的最佳，可以清楚地比較好壞。點茶法已經(jīng)與唐大不相同，延續(xù)的是使用末茶，要使末茶產(chǎn)生大量的泡沫。這可能和道教的思想有關，認為這些沫是精華，也和唐代胡人喜歡喝奶的習慣有關。
茶味（《茶有真香：懂茶的開始》內(nèi)頁插圖）
因為有了新的名茶標準，為了達到茶湯的最佳表現(xiàn)效果，建立了一套新的系統(tǒng)，包括茶葉制作、茶葉擊拂、茶葉品飲、器物優(yōu)劣，都形成了儀式和系統(tǒng)。有儀式才有審美，所以現(xiàn)在有人說日本茶道重儀式，中國不看重，并非如此簡單。
瓷器發(fā)展也被茶所影響，早期使用的瓷器和宋末年推崇的瓷器完全不同，唐朝的秘色瓷，其實也是和茶色配合的，茶色丹，用秘色的碧來襯托。北宋時候，使用了大量的青白瓷，那時候還不像后來那么推崇建盞。
當時的擊拂動作書籍中也有很多記載，那些動作以及使用的器物，現(xiàn)在的日本抹茶道中保留了部分，但是又不太一樣。宋人早期的宮廷中使用的是黃金和白銀制作的擊拂工具，蔡襄稱之為“茶匙”，他覺得金和銀的最好，竹子的太輕，所以不好，因為需要有力量地擊拂才能形成表面的沫餑，像乳花一樣。比蔡襄早半個世紀的宋初的《荈茗錄》里面寫道，有的人運用茶盞能夠做出各種圖畫，也包括“茶百戲”，可見這個茶匙運用的復雜程度。
茶筅是后來發(fā)明的，也就和現(xiàn)在日本存留的很像了，有點類似西洋打蛋器，但是細密，和現(xiàn)在日本的輕巧器物不一樣的地方在于:當時是用竹根制作，器物重，器端有力，整體粗壯，因為這樣才好掌握，操作起來也便利，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樣才能出一碗美好的茶湯。宋徽宗寫了很多不正確的擊拂方法，然后寫了詳細的擊拂法，如何才能擊拂出“乳霧洶涌”的好茶，因為茶色貴白，建安的黑盞也就開始變得貴重起來，又厚又保溫，保溫是因為擊拂時間需要很長。過去被視為上品的青白瓷在徽宗那里就沒有那么重要了，所以茶的飲用方式還改變了瓷器的系統(tǒng)標準。比如宋流行的天目碗，到了明代就基本不見了，全部都出口日本了，因為我們的飲用規(guī)則改變了。
宋徽宗在茶學上有很多專業(yè)性的追求和結論，不過他這種走極端的品飲方式在當時并不普遍。當時他已經(jīng)有點走火入魔了，為了生產(chǎn)出最好的團茶，有幾萬人上山采茶，窮奢極欲。但是了解這樣的生活方式，重審當年中國人的審美需求，也是件美好的事情，可以看出中國人對茶曾經(jīng)癡迷到何種程度。
宋人寫福建一帶貢茶的書籍特別多，是因為上行下效。貢茶地點由江浙搬到了福建，這里成為新的最好的茶葉基地。因為天氣變化，北宋期間的天氣開始變寒冷，本來放在太湖地區(qū)的貢茶園不能在清明前廣泛發(fā)芽，沒有那么多貢品了，于是搬家到了福建建安，保證清明前有大量的貢茶，歐陽修等人都描繪過，當時有20多本書詳細描繪福建貢茶園的情況，非常詳盡。
上層社會的飲茶方式如此繁雜，但是很難影響到民間。宋徽宗的講究基本已經(jīng)無可比擬了，當時他的茶葉極品也不可能那么普及，包括他那套復雜的飲用體系也難以推廣，所以民間很難達到宮廷的飲用方式，而是沿著自己的下里巴人的道路發(fā)展:一是在茶中加各種料，二是宋時候，散茶實際上已經(jīng)開始飲用。雖然記錄不多，但是各地草茶，就是散茶存在的證明。
加各種料的飲茶行為自古是習俗，陸羽很不喜歡，他覺得這就像是溝渠間的廢水一樣，蔡襄文章也提出，有人喜歡在團餅中添加龍腦香，夾雜珍果香草，都不對，但是當時民間還是添加著喝。梅堯臣批評北方人喝茶“只解白土和芝麻”，說明當時北方用白色土碗往里面添加芝麻;當時北方還有添加姜、鹽、牛奶的，還是受到游牧民族的習慣影響。不過，這種習慣不局限于北方，南方也有很多加料茶。南宋臨安的茶館有多種花果茶，還有“七寶擂茶”，就是各種鹽、花椒、酥油餅混合的茶湯，其實里面的茶只是有一點茶意而已，現(xiàn)在湖南等地區(qū)的擂茶習慣還頑固存留著，其實也是古風。北方喝茉莉花茶的風尚，其實也是淵源有自。其中比較脫俗的是蓮花茶，就是在夜晚半綻放的蓮花的花心放茶，然后扎緊花瓣，次晨取出茶葉，之后焙干使用，染上了花香也很清美。
宋到元的階段，散茶的飲用漸漸推廣，當時王禎的《農(nóng)書》就說，南方已經(jīng)普遍飲用散裝芽茶，不一定碾成末再飲用。也是因為團茶的制作過于煩瑣，南宋后的散茶就大規(guī)模出現(xiàn)了，曬青、炒青都有出現(xiàn)。所以，并不是像傳統(tǒng)說法，到了明太祖時候突然廢團改散，以江南為代表的民間早就飲用散茶了，并非突然性的改革。
明朝的茶道復興
明代算是中國茶道復興的時期。從茶書上看，整個明清茶書有上百種，占到茶書總量的72%，但是很多抄自唐宋，有些疏忽錯漏，以往學者并不重視。但是，明清茶書有以往唐宋不具備的地方，關于茶樹種植管理、茶葉制作技術、飲茶的文人趣味，有頗多新見。晚清茶書更是開近代科學茶學科的先河。
唐宋的繁雜到明清的簡單，是一個越來越簡單化、日常化的過程，復興體現(xiàn)的方面也更不一樣了。宋到元之后，蒸青炒青所制作的散茶已經(jīng)逐步在民間流行，到了明初，明太祖廢餅茶改散茶，一是覺得團餅奢侈浪費，二是因勢利導。這時候，不僅是飲茶方式變革了，關鍵是茶葉的制作技術也變化了，這對于中國茶的發(fā)展至關重要。尤其是在炒青的制作和烘焙方面，制茶者開始依照茶葉的特征掌握炒青的火候，研制出了各種有特色的名茶。我們現(xiàn)在所喝的不少名茶都是明代出現(xiàn)的，比如龍井。
萬歷年間有羅廩所著的《茶解》，里面提到唐宋貢茶的制作方式奢侈，已經(jīng)喪失了茶的本真，不如明代炒青制茶，可以保證茶葉的本來香味，書里還記載了詳盡的采茶制茶法，現(xiàn)代通用的觀念當時都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比如不采雨胚，那樣的茶不香;晴天的茶胚，必須當時采當時炒制，這樣才可以保證色、香、味的系統(tǒng)平衡。茶葉制作環(huán)節(jié)的炒青工藝在書籍中描述得相當精準，還解釋了茶炒熟后必須揉捻的原因，因為要讓茶中的脂膏方便溶解，沖泡時就可以散發(fā)出來香氣和內(nèi)含物質(zhì)。書里甚至對各種炒制工具都有規(guī)定，比如炒茶用的鐵鏜要用熟鐵，不要用生鐵。
巖茶閩,南平-武夷山-九龍窠的山場,巖茶生長在武夷山丹霞地貌的巖縫中,以巖骨花香的巖韻而著稱（《茶有真香：懂茶的開始》內(nèi)頁插圖）
因為不同經(jīng)濟業(yè)態(tài)發(fā)展的緣故，新的名茶體系在經(jīng)濟發(fā)達的地區(qū)首先誕生了。唐宋時代奉行的是設監(jiān)制作的貢茶體系，最優(yōu)質(zhì)的茶根本不會流入民間。但是明代中葉后，江南經(jīng)濟快速發(fā)展，使得整個長江中下游區(qū)域以及沿大運河一帶都發(fā)展起來了，普通人的生活也講究精致和享受，尤其是士大夫階層，他們追求的生活方式在當時有很大影響，品茗就是其中一項。在他們推動下，新的名茶體系誕生了。當時的士大夫階層講究品茶，與品茗環(huán)境和制茶都有很大聯(lián)系，構成了一種發(fā)達的品茗體系，所以明朝成為中國茶的復興時代。
先說品茶的情趣方面，一是恢復了唐宋賞茗器的樂趣，對茶飲的程序和器物的雅潔再三致意，不因為明代有使用紫砂壺為主的相對簡單的品茗體系，就不欣賞器物、不對茶器物有所追求。另一方面，著重性靈世界，追求品茶所帶來的心靈修養(yǎng)的提升，期待有和諧之境界。當時有本相當重要的茶書——許次紓所著的《茶疏》，說到了茶具的陳設擺放以及品茗過程，考慮的不僅是儀式，而是味覺和嗅覺的綜合享受，以及五官的舒適，對人格清高有所培養(yǎng)和提升，著眼于人間修養(yǎng)。他還羅列了許多適合喝茶的時間、場合、器物，充滿了明代的文人意趣，比如夜深共語、鼓琴看書之時，茂林修竹、名泉怪石之地等等，還寫了他認為不宜喝茶的場合:大雨雪、長宴大席、人事忙迫、觀劇等等，包括不宜用的惡器、敝器、銅匙、銅銚、各種果實香藥等。
當時有很多文人會詳盡描寫喝茶場合和禁忌，比如馮可賓的《岕茶箋》里也提到了宜茶場合，另外一些比較著名的文人書籍，如《遵生八箋》《陶庵夢憶》《長物志》中都有類似的描繪。明人追求茶飲的器物和環(huán)境，主要是要求有明朗的感覺，周圍的環(huán)境以清靜澄澈為主，但不是日本式的追求宗教的清寂。
為什么追求這種品飲情趣？是因為當時文人的口味也變化了，強調(diào)茶葉的真香，都是以輕揚芬芳空靈為主，不再像以往宋代福建的貢茶那樣濃郁厚重。所以新的名茶體系也誕生了。比如《遵生八箋》里提到，蘇州的虎丘茶和天池茶，都是不可多得的妙品，杭州的龍井超越了天池，因為炒法更精妙。從南京禮部尚書位置上退下來的馮夢禎對當時著名的天池、虎丘、龍井、羅岕茶也多有品評，結論是虎丘最好。不過有意思的是，因為貢茶體系已經(jīng)與宋不一樣了，茶葉精品并不一定送入皇宮，而是待價而沽，所以出現(xiàn)了真假難辨的情形，當時的龍井茶已經(jīng)有大量假茶，就是茶葉名家也不一定能輕易區(qū)分。
袁宏道的評價和馮夢禎相似，他也覺得這幾種茶很好，不過他覺得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的羅岕茶為天下第一，有金石氣，非龍井的草氣、天池的豆氣和虎丘的花香氣可比。各種名茶的提出有個人口味的主觀成分，不過文人欣賞趣味基本還是一致的。他們追求茶的芳香，但是也要求不能光有芳香，還需要深味，而且芳香也是清雅型，以蘭花香為主。
崇尚清香的同時，混合茶不再那么流行，只是大眾選擇未必和文人們相同。明代的文人普遍反對在茶里添加果實花朵或者香草，追求茶的清飲，這也是陸羽追求的茶道“茶有真香”的體現(xiàn)。但是大眾選擇未必與名士相同。高陽描繪清代生活的小說里，名妓也拿各種花熏過的茶待客。尤其是江南以外的地區(qū)，承載了過去加料加果實的習慣，還有添加各種佐料的，所以各地都留存有加料茶的記載。包括很多強調(diào)茶有真香的茶書有時也妥協(xié)，比如明初朱權的《茶譜》，反對茶夾雜諸香，但與此同時也寫了茶葉的熏香法，甚至可以用各種花香滲透其中，所謂“百花熏香”，也不反對加龍腦香?？赡苁侵鞕嗄菚r候餅茶的風氣還在，對添加香料的習慣還比較接受。
不過，后期的部分文人也沒有完全放棄這一習慣。就拿倪云林來說，他發(fā)明了“清泉白石茶”，往茶葉里面添加核桃松子肉，還為有高士不解他的茶而大發(fā)雷霆。民間的各種果子茶則更多，往里面添加各種吃食，這些行為都被羅廩《茶解》視為“茶厄”，也說明民間與雅士提倡的風尚還是有距離的。這時候，福建的貢茶開始走向另外一套完全不同的體系。因為宋元的貢茶體系廢除，福建的一些茶開始轉型，本來是皇家包辦，現(xiàn)在要考慮商品市場的銷售，而且傳統(tǒng)的福建茶偏濃厚、偏甘醇、偏濃郁，必須要發(fā)展出一條不同于江南輕靈的新道路，這也是后來發(fā)展出烏龍茶和紅茶的歷史背景。包括輕靈的白茶，都和江南的綠茶不盡相同。其實綠茶體系也是繽紛多彩的，如果任其發(fā)展，也會多樣化。明末的士大夫普遍提到了羅岕茶為茶中精品，這也算是當時的流行口味，晚明的茶書中，關于此茶的論著就有好幾本。比如熊名遇的《羅岕茶記》、周高起的《洞山岕茶系》、冒襄的《岕茶匯抄》。根據(jù)這些書籍，我們可以看到這種茶屬于蒸青，而明朝大量的茶都已經(jīng)屬于炒青了。這種茶葉大梗多，外形不好看，也有很多不熟悉它的人鬧笑話，把別人送的精致的大葉茶當次品賞給下人喝了，因為當時芽茶的風尚已經(jīng)很流行了，所以人們會覺得大葉茶粗。
人與茶（《茶有真香：懂茶的開始》內(nèi)頁插圖）
許次紓所著的《茶疏》寫道，岕茶不能早采，基本要立夏后再采，否則會傷害到樹本，韻味清遠，滋味甘香，是仙品。根據(jù)這些描繪，我覺得岕茶可能和今天的太平猴魁有點相似，葉大，味道醇清俱備。但是明末的風尚并未流傳到清，因為戰(zhàn)亂，江南士大夫階層的品鑒系統(tǒng)標準整體崩潰，所以這種茶沒有流傳下來，否則，說不定明朝的茶風還會變化，不再奉行單一推崇芽茶的系統(tǒng)也有可能。
清代基本上延續(xù)了明朝的飲茶方式，有兩件事情值得一提。一是茶碗越來越少，到了最后就基本使用青花杯或者白瓷杯，紫砂壺成了最主要的泡茶工具;二是福建工夫茶的出現(xiàn)導致了小紫砂壺的流行，這都是明清的茶事重點。但是隨著清中期后民生的凋敝，整個的品茗雅趣開始走向沒落。尤其是1890年之后，基本上沒有人有心思提及品茗雅事了。再之后，戰(zhàn)亂頻繁，革命事起，品茗之趣長期無人提及，結果現(xiàn)在很多中國人覺得茶道是日本的國粹，與中國文化無關，這也是歷史失落太久的緣故。大多數(shù)中國百姓用大杯沖泡茶，倒是也符合質(zhì)樸之道。
清代所出現(xiàn)的新茶書，基本是關于茶樹種植和茶葉制作的，還有大量關于茶葉銷售的地方志記載，不過朱、鄭兩位覺得那是茶葉經(jīng)濟史或者說農(nóng)業(yè)史的范疇，所以在歷代茶書匯編里沒有多提及。清代最有價值的茶書肯定是關于科技的，比如《紅茶制法說略》《印錫種茶制茶考察報告》《種茶良法》等，也有很多是關于紫砂的書籍問世了，比如《陽羨名陶錄》《陽羨名陶錄摘抄》《陽羨名陶續(xù)錄》等。還有《龍井訪茶記》，與今天的茶葉產(chǎn)地的情況對照觀看，可以得到許多有趣新鮮的結論。
本文節(jié)選自《茶有真香：懂茶的開始》，文中所用插圖均來自該書。已獲得出版社授權刊發(fā)。
作者/王愷
摘編/何也
來源：新京報，信息貴在分享，如涉及版權問題請聯(lián)系刪除
茶文化發(fā)展背景——茶事南興 茶道遠揚
?我國的茶文化于魏晉南北朝時期萌芽，歷經(jīng)唐代的興盛發(fā)展，到了宋代成就了其發(fā)展的鼎盛時期，所以歷來有“興于唐而盛于宋”的說法。而茶文化的起源及發(fā)展主要是在我國南方一帶完成的，這與茶器的發(fā)展有著重要關聯(lián)。尤其是在唐代以前，陶瓷生活器皿的制造主要集中在這一區(qū)域。在社會安定，經(jīng)濟繁榮，文化昌盛的歷史時期，飲茶之風開始深入到社會各個階層，人們的品茶方式較之前朝更為講究，鑒賞之水平也有所提高，茶文化逐漸成為社會各階層所崇尚的禮儀與風尚。譬如，在國力強盛的盛唐、北宋等時期，繁榮的商業(yè)貿(mào)易使得茶文化的發(fā)展得到了充分的推動。宋人蔡條《鐵圍山叢談》中曾說：“茶之尚，蓋自唐人始，至本朝為盛，而本朝又至佑陵時蓋窮極新出，而無以加矣?！绷碛形膶Ρ彼紊蠲枋鲋杏涊d：“北宋時期建州地區(qū)年均產(chǎn)茶量超過三百萬斤。茶己成為如王安石所說像柴米油鹽一樣的常規(guī)性飲品。”宋政府還有一條規(guī)定：“宋選人、使臣等無職田或職田不足者，于俸祿外另給茶湯錢”。由此可見當時對飲茶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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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茶藝與茶道精神來講，唐宋時期成就了茶文化的經(jīng)典內(nèi)核。這不僅與當時的經(jīng)濟發(fā)展有重要關聯(lián)，更為關鍵的是其理論水平的發(fā)展水平。譬如唐代，茶圣陸羽所撰的《茶經(jīng)》，已經(jīng)成為古今茶文化理論的領袖之作。宋代在此前的基礎上實現(xiàn)了進一步發(fā)展，由于宋代茶事的流程更為復雜，因而相應的文獻著作也記載得更為具體。在其后的發(fā)展中，逐漸細化為采、揀、蒸、榨、研、造、過黃七步，其采茶“每日常以五更撾鼓”，且“以甲而不以指”。所采摘的茶經(jīng)過進一步揀茶環(huán)節(jié)，去除品質(zhì)不佳者，令茶的最終質(zhì)量大為提高；同時，在蒸茶環(huán)節(jié)之后加入了榨、研等細節(jié)化的工藝，使得茶中的雜味盡除，茶末也由此更顯精細。唐代時期以煮茶為主流烹茶方式，而宋代茶藝則在此基礎之上創(chuàng)造出另一種飲茶方式——斗茶。所謂斗茶，又稱茗茶，它是古人聚集一堂品茶并評價其品質(zhì)優(yōu)劣的一種集會形式。斗茶的興起主要源于宋代皇帝對于茶事的熱衷，追求茶的品質(zhì)之上乘。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由此帶動了這一時期特殊的飲茶風氣。眾人皆以能得茶之絕品為榮，使得斗茶在當時成為了一種時尚。宋微宗在《大觀茶論》序中談到“天子之士，勵志清白，竟為閑暇修導之玩，莫不辟玉鏘金，啜莫咀華較筐策之精，爭鑒別裁之?！边@便是文人們斗茶時的盛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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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社會層面來看，茶事鼎盛時期一般都呈現(xiàn)由中間向?qū)m廷和市井上下兩層發(fā)展。即從最初的達官顯貴專屬，到后期的全民皆用。早在宋朝建立之初，上至皇帝下至群臣，皆以飲茶為當世之風尚。據(jù)史料記載，宋徽宗本人對飲茶活動情有獨鐘，并親自撰寫茶藝品評的文章《大觀茶論》，以此形式在表達自己對熱衷于茶的同時，也以天子之尊倡導大眾飲茶斗茶。而隨著宮廷貴族飲茶之風的盛行，民間也興起一股“茶熱”，于是，茶肆（類似茶館）開始大規(guī)模普及。北這種場景在北宋畫家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中，有著巧妙的反映，其中，在京城汴梁及汴河兩岸繁華與熱鬧氣氛的烘托下，分布于街邊的茶肆生意興隆，客人絡繹不絕。事實上，飲茶活動已經(jīng)成為人們茶余飯后必不可少的項目，成為民眾日常生活的重要部分。因而，對于這一時期的社會發(fā)展而言，“茶是平凡的物質(zhì)存在，又是高尚的精神享受，茶是百姓的尋常必需，又是國家的經(jīng)國大事?！?/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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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許多文人雅士紛紛借助詩詞歌賦、書法繪畫等形式寄情于茶，在相關的詩歌及書畫作品中往往可見這類表現(xiàn)題材，這對茶文化的發(fā)展興盛也起到了重要的文化思想推動作用。宋代許多著名的詩詞大家，包括蘇軾、黃庭堅、陸游、辛棄疾、李清照等，皆吟過許多以茶為題的詩詞，其中陸游還獲得了“茶狀元”的雅號。而在關于飲茶文化的文章中，除了宋徽宗所著的《大觀茶論》之外，還有熊蕃《宣和北苑貢茶錄》，這本論著從種植、采制、點茶、貯藏等方面均進行了詳細的介紹，為后人對當時茶文化的系統(tǒng)性了解提供了珍貴的資料。此外還有黃儒的《品茶要錄》、宋子安的《東溪試茶錄》、呂惠卿的《建安茶記》、劉異的《北苑拾遺》等。足以見茶事與茶文化的同步興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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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宗美學的興起與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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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宗文化是伴隨禪宗的起源、發(fā)展、進化而來的，是佛教自公元 67 年由印度傳入我國以后，與儒道釋思想相融合，形成具有中國文化傳統(tǒng)底蘊的禪宗文化。它提倡即心即佛，將佛教深玄的理論體現(xiàn)日常生活之中，不重說教，只重證悟，從而形成了個性鮮明的思想體系。這種思想體系所呈現(xiàn)的獨特理性思辨和精神風貌深刻地影響著中國的文學和藝術的創(chuàng)作，如白居易、陶淵明等文學家的詩歌與文化創(chuàng)作，包括宋代以后的水墨山水畫和宋明理學等都受其所吸收和借鑒，從而形成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富有人文精神的的特色。禪宗文化不僅重鑄了中華民族的人生哲學，陶冶中國知識分子的審美觀念，而且極大豐富了知識階層的理性思維，在哲學史、文化史、思想史、設計史上起著特殊的意義，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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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唐宋時期崛起的禪宗美學， 曾對中國封建社會中、后期的美學及藝術， 產(chǎn)生了極其深刻的影響。中國傳統(tǒng)美學雖然在表現(xiàn)形態(tài)上看是極為復雜的，但基本上可以劃分為四大思潮：儒家美學、道家美學、楚騷美學、禪宗美學。如果說儒家美學是中國美學的開端，那么禪宗美學的面世則標準著中國美學走向成熟。禪宗美學以其獨特的審美理念和美學范疇豐富了中國傳統(tǒng)美學寶庫，對我國封建社會中、后期的美學及藝術，產(chǎn)生了極其深刻的影響。舉凡詩論、畫論、書論， 以及詩歌、繪畫、戲曲、小說、書法、雕塑等各個藝術創(chuàng)作領域、藝術理論領域和美學領域， 幾乎無一不受到禪宗美學的沖擊、滲透和熔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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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宗美學的本質(zhì)是一種追求生命自由的生命美學，它是對生命的思考，是對存在本體論層面的審美的思考?！秹?jīng)》有云：“眾生無邊誓愿度，煩惱無邊誓愿斷，法門無邊誓愿學，無上佛道誓愿成?！娮孕宰詢簦孕拮宰髯孕苑ㄉ?，自行佛行，自作自成佛道。”可見禪宗把人的主體性推到了極點，強調(diào)頓漸之悟，主張一切親證，追求自由的人格和自然的境界。禪宗追求自我拯救或解脫，“自心是佛”是它樹立的一面，超脫世俗煩惱而成佛是它破除的一面，體現(xiàn)出一種純自然狀態(tài)的素樸美。禪宗的素樸美學所傳達的是一種素美的內(nèi)在精神與外在表征，透過歲月的沉潛呈現(xiàn)出一種順乎自然、不刻意造作的“澀”的美感，不是即刻吸引眾人的目光，而是不斷地享受回味無窮的美感經(jīng)驗。它所呈現(xiàn)出的美是獨特的性靈之美，雖不耀眼，但有種無法言語的自然韻味慢慢地散發(fā)出來，即便是平凡之姿，也會被沉淀后的自然韻味所升華。這種素樸精神的原則是所有事物和諧的價值，且以自然為基礎，并且關心與自然地和諧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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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漢傳佛教宗派的重要組成之一，禪宗的稱謂源于其主張修習禪定的意旨，故名禪宗。此外，又因其以參究方法、徹見心性的本源為教義宗旨，因而禪宗亦稱作佛心宗。據(jù)佛經(jīng)中記載，佛祖釋迦牟尼在靈山會上，面對著百萬弟子，輕輕地手拈一枝花，向大眾環(huán)示一圈，自始至終一語不發(fā)。弟子們紛紛對其涵義疑惑不解，而唯有大弟子摩訶迦葉，笑而不語。繼而佛祖當眾宣布：“吾有正法眼藏，涅磐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贝酥嘘P于“佛祖拈花，唯迦葉一笑”的典故便引發(fā)了禪宗的開始。禪宗在中國的傳入最早源于菩提達摩，此后，盛于六祖慧能，在唐代中后期逐漸成為漢傳佛教的主流形式，也是漢傳佛教最重要的宗教象征之一。禪宗代表作為《六祖壇經(jīng)》，主要教義為《金剛經(jīng)》、《楞伽經(jīng)》、《大乘起信論》。受其時代的影響和制約，禪宗從醞釀、發(fā)生到發(fā)展壯大，在中國佛教中形成一個具有影響力的獨特派別，中國獨立發(fā)展出天臺宗、華嚴宗與禪宗三個本土佛教宗派，但禪宗最具獨特性格。從思想淵源上說，中國禪宗從醞釀到形成，與佛教禪學傳播有聯(lián)系，雖說是菩提達摩傳至中國，但隋唐以后的禪宗思想，主要是產(chǎn)生于中國，塑造于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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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成西就”——禪宗美學的源流及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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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學者對禪宗美學的研究也有一些比較獨特的觀點和看法，不同程度的總結了禪宗美學的基本特征。皮朝綱認為：“禪宗美學是一種生命美學。是一種隨緣任適、自然適意、一切皆真、寧靜淡遠而又生機勃勃的自由境界。禪宗美學又是一種體驗美學，關注和體驗人的內(nèi)在生存意義?！睆堄⒄J為：“禪宗給文人畫所帶來的影響是：抒寫主觀心靈、物我同化的創(chuàng)作迫求、含蓄朦朧的審美理想。”；崔元和認為禪宗美學的基本特征是：“擺脫羈絆的精神解放、超越概念的直覺思維、物我同一的審美境界、淡薄寧靜的人生態(tài)度、生機盎然的心靈世界?！倍U宗美學的基本特征概括為：自由隨性、淡泊寧靜、隱喻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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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宗思想為“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也稱其為十六字玄旨。禪宗美學的本性是追求自由的，可以從其“不立文字”的教義以及其追求擺脫世俗羈絆的態(tài)度中看出。禪宗美學具有自由隨性的基本特征，雖然禪宗是一種宗教流派，但他卻具有“革命”的性質(zhì)。六祖慧能提出的“不立文字”等教義以及不讀經(jīng)、不理佛、不坐禪等觀點，甚至是發(fā)展到后來的通過呵佛罵祖，謗道焚經(jīng)等激烈的方式去動搖和破壞宗教的權威，其根本的目的都是想通過擺脫外在的一切禁錮的思想，重新塑造人們內(nèi)心的精神世界，以便為自己建立一個完全依靠自我的精神家園。這集中表現(xiàn)在禪宗思想中“即心即佛”理論。在倡導“直指心源”、“頓悟成佛”的同時，進一步滌除一切外在的思想束縛，實現(xiàn)自我的精神解放，以此作為自我內(nèi)心頓悟的根本前提。禪宗通過斷絕一切外在的束縛，通過自我，實現(xiàn)覺悟。這也進一步說明禪宗美學是追求自由和精神解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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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思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指出：“他把人從外在宗教解放出來，但又把宗教變成了人的內(nèi)在世界”因此禪宗的自我精神的解放思想并不能引導人們走向客觀世界，相反帶領人們走向了極度內(nèi)在的主觀世界。所以說禪宗這種極具主觀唯心主義色彩的自我精神解放和自由的追求并不在于實在的客觀世界，而是轉化為一種審美心理。因此，禪宗美學的追求自由以及自我精神的解放正是審美活動得以展開的前提和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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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宗通過“空”來表達一種淡泊寧靜的人生態(tài)度，禪宗美學思想認為，人應該如同空中的鳥、水中的魚一樣，自由自在，不被束縛，這正是它非邏輯性的原因所在。通過自心的調(diào)節(jié)來達到主體自我與客體自然界的和諧統(tǒng)一，達到精神的超脫。禪宗把自然和人生都帶入了“空”的境界，因此產(chǎn)生了追求自然，淡泊寧靜的生活情趣，最終形成了淡泊寧靜的審美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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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禪一味”——禪、茶、器在歷史維度上的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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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至唐宋時期，是禪茶文化走向高度發(fā)展的歷史階段。這種文化變革，是綜合了多方面因素而產(chǎn)生的必然結果。其一，這一時期的文人愛茶，并將飲茶之風視為一種文化行為。其二，佛教與禪宗對茶文化的浸染。事實上，這二者之間的聯(lián)系早已有之，魏晉之時，僧侶們便開始飲茶。到了唐朝，佛教興盛，環(huán)境的優(yōu)越促發(fā)了茶葉的種植規(guī)模。加之，茶以及茶道中蘊含了豐富的佛教禪宗思想，如“清凈”、“戒持”等等，人們在飲茶這項簡單的活動中“悟道”，精神境界為之提高。而宋代之時更是蔚然。僧人皎然詩云：“一飲滌昏寐，情思爽朗滿天地；再飲清我神，忽如飛雨灑輕塵；三飲便得道，何須苦心破煩惱”。由此可見，飲茶在當時已被視作一定程度上的參禪行為。其三，宮廷貴族對于飲茶的推崇。飲茶之風不僅限于民間，以帝王將相、宮廷貴族為代表的上層階級亦將此奉為重要活動。宮廷常設茶宴，以茶賜近臣，“賜飲于曲水兵察常主院中茶，茶必市蜀之佳者”；此外亦有“天子下廉親考試，官人手里過茶湯”之詩句?？梢姡柙诋敃r已經(jīng)從一種簡單的行為活動升格為重要的宮廷禮制，包含了一定的政治意味。于是其也不可避免地被商品市場所驅(qū)使，所有與之相關的環(huán)節(jié)如種茶、制茶、煎茶甚至包括茶器均逐漸走向?qū)I(yè)化、規(guī)范化；并由此進一步促進了茶文化的更迭演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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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見，無論是茶之味，還是茶之器，皆因來自文人、宗教、帝王等方面因素的大力推動，將這種原本只是一種簡單的、帶有濃重民俗意味的行為升華為具有思想境界、思維意識乃至政治內(nèi)涵的文化形式。而茶也緣此承載了來自儒、釋、道的思想內(nèi)涵。
11月9日下午，在杭州·中國茶葉博物館，茶業(yè)復興聯(lián)合中吉號共同舉辦了第257期復興沙龍。雍正年間普洱茶正式寫入朝廷貢茶案冊，并被指定為皇家冬天專用茶。立冬過后的第一天，“杭城”氣溫驟降，聚在室內(nèi)圍桌飲茶，剛好能增添幾分暖意。端起茶杯，嘬一口來自云南貢茶之源的純麻黑生茶，我們來聊一聊貢茶、號級茶的歷史。以下是沙龍實錄。
王娜（主持人）：今天“中吉號·純麻黑12春秋茶會”的第五場，我們來到了杭州。這和我們今天聊的“貢茶、號級茶的歷史”這個話題非常搭，我們茶業(yè)復興團隊從云南來，云南的貢茶是普洱，而杭州，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貢茶地，龍井就是曾被列入貢茶的當今名茶之一。今天我們就一起聊一聊貢茶、號級茶的歷史。
貢茶是中國茶文化中的重要一環(huán)，也是中國古代宮廷生活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所謂“貢”，原本是與賦稅制度相關。后來“貢”的意義逐步變化，賦稅的含義降低，幾乎変成臣下或?qū)賴蚓鬟M獻的專用詞。后隨著進貢制度的完善，出現(xiàn)了“九貢”〔九貢：祀貢、嬪貢、器貢、歷貢、材貢、貨貢、服貢、游貢、物貢〕的制度。其中的“物貢”一類，專指地方向中央進獻的土產(chǎn)實物。
清代帝王都非常重視貢茶，形成了一系列制度化的體系和文化的累積。有人就好奇，帝王們到底有多重視貢茶呢？我們以云南普洱茶為例，在故宮出版社出版的《清代貢茶研究》這本書里就記載著：
以嘉慶和光緒時皇帝每日用的普洱茶和鍋焙茶為例來看：嘉慶時，“嘉慶二十五年二月初一日起至七月二十五日止，仁宗?；实勖咳沼闷斩枞齼?，一月用五斤十二兩。隨園每日添用一兩，共用三十四斤。皇太后每日用普洱茶一兩，一月用一斤十四兩，一年用二十二斤八兩。七月十五日起至道光元年正月三十日，萬歲爺每日用普洱茶四兩，一月用七斤八兩，隨園每日添用一兩，共用四十七斤五兩。嘉慶二十五年八月二十三日至道光元年正月三十日止，皇后每日用普洱茶一兩，一月用一斤十四兩，共用九斤十二兩”。光緒時，“光緒二十六年二月初一日起至二十八年二月初一日止，皇上用普洱茶每日用一兩五錢，一個月共用二斤十三兩，一年共用普洱茶三十六斤九兩。用鍋焙茶每日用一兩五錢，一個月共用二斤十三兩，一年共用鍋焙茶三十六斤九兩”。
貢茶不僅關乎宮廷生活，還對社會經(jīng)濟有重要的影響。清代百姓的日常生活中也已經(jīng)離不開茶葉，幾乎在所有的清代小說中我們都能發(fā)現(xiàn)茶葉在清人生活中占有的重要地位。
歷代地方官員為了迎合宮廷，費盡心思培育新的品種，改進制作工藝，逐步形成了既具國內(nèi)一體化文化特征又各具地方特色的貢茶體系，推動著中國茶葉不斷向前進步，同時，也在很大程度上推動著地方經(jīng)濟的發(fā)展，形成了延續(xù)至今的幾大產(chǎn)茶區(qū)。
當今的中國名茶和地方名茶中，有許多曾被歷代皇室列入貢茶，計有（不完全）：
浙江：西湖龍井、四明十二雷、淳安鳩坑茶、顧渚紫筍、天目山清頂、雁蕩毛峰、金華舉巖、日鑄雪芽、安頂云霧；
安徽：六安瓜片、黃山云霧、敬亭綠雪、涌溪火青、霍山黃芽、岳西翠蘭；
福建：白茶、天山清水綠、武夷大紅袍、安溪虎岳鐵觀音、武夷肉桂、延祥茶、方山露芽；
湖南：君山毛尖、毗廬洞云霧茶、官莊毛尖、南岳云霧、大庸毛尖、古丈毛尖；
四川：蒙頂黃芽、巴岳綠茶；
貴州：貴定云霧茶、都勻毛尖、湄江翠片、朵貝貢茶、趙司貢茶、梵凈翠峰、石阡苔茶、都濡茶、月兔茶等50多種；
江西：寧紅、婺源綠茶、廬山云霧茶（古時名為聞林茶）；
江蘇：碧螺春、花果山云霧茶、宜興陽羨茶；
陜西：紫陽毛尖；
河南：信陽毛尖；
云南：普洱茶；
臺灣?。何纳桨N茶。
首先，是藥用。清宮十分重視茶葉的藥用作用，當年為朝廷效力的法國傳教士蔣友仁親眼目睹乾隆皇帝飲茶的情景，在給本國通信中記述：“皇帝用餐時通常飲料是茶，或是普通的水泡的茶，或是奶茶，或是多種茶放在一起研碎后，經(jīng)發(fā)酵并以種種方式配制出來的茶。經(jīng)過配制出來的這些茶飲料，大多口味極佳，其中好幾種還有滋補作用，而且不會引起胃納滯呆?！?/p>
| 茶葉品種 | 要用或藥性 |
| 普洱茶 | 味苦性刻，解油膩牛羊毒，虛人禁用?？酀鹛迪職?，刮腸通泄。 |
| 普洱茶膏 | 醒酒第一，綠色者更佳，消食化痰，清胃生津，功力尤大。 |
在《宮女談往錄》中記述慈禧太后吃晚飯后飲普洱茶以解油膩，“老太后進屋坐在條山炕的東邊。敬茶的先敬上一杯普洱茶，老太后年事高了，正在冬季里，又剛吃完油膩，所以要喝普洱茶，圖它又暖又能解油膩?！?/p>
其次是，祭祀。清代，茶葉作為祭品大量用于各類祭祀場合。壽皇殿供奉著歷代皇帝的圣容像，是清宮重要的祭祀場所，每天都會上貢一定數(shù)量的茶葉，如“乾隆十二年七月二十一日至十五年七月二十一日，壽皇殿：中龕上供每日用普洱茶五錢?！薄?/p>
總的來看，清官用于藥用和祭祀的茶葉相對品類比較單一。藥用的茶葉主要集中在六安茶、普洱茶等幾類，這些茶葉大都具有消食化痰、開胃生津的功效，對以肉食為主的滿族統(tǒng)治者來說，這些茶葉是必不可少的。祭祀的茶葉也主要集中在蒙頂茶、蓮心花茶、普洱茶等幾類，在這些茶葉中蒙頂仙茶采摘數(shù)量極少，以稀有之物供獻祖先也代表了皇帝的仁孝之心。而普洱茶是清宮進貢數(shù)量最多的茶葉品種之一，而且本身品質(zhì)優(yōu)異，所以大量上供普洱茶葉就不足為異了。
第三是，賞賜。賞賜是古代皇帝籠絡臣下、撫慰臣子的一種重要手段。歷代以來，茶葉都是宮廷重要的賞賜物品，清代更是如此。還有一種就是，不定期賞賜。
《清人畫萬樹園賜宴圖》軸中的外藩首領
清代貢茶對清代社會的影響較之前也更為明顯。作為一種進貢制度，清代貢茶的連續(xù)性和完備性使得貢茶產(chǎn)區(qū)的茶農(nóng)經(jīng)受著沉重的負擔，甚至當?shù)氐慕?jīng)濟結構也因貢茶而改變。與此同時，因貢茶而帶來的茶葉質(zhì)量的提升、加工和包裝技術的改進，都對中國茶葉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積極影響，同時，產(chǎn)茶區(qū)的相關商業(yè)活動也隨著貢茶的影響而不斷提升，出現(xiàn)了一批著名的貢茶品種和商號。
以云南來說，很多知名的號級茶、貢茶都誕生自易武這個地方。道光皇帝就因為喝了易武車順號茶莊自制的茶后，龍心大悅，有感而發(fā)，手書了“瑞貢天朝”四個字賜譽茶莊。直到今天易武還保留著“瑞貢天朝”大匾，這是普洱茶輝煌歷史的見證。
歷史所需造就普洱茶興盛。普洱茶作為貢茶的輝煌雖然已成為歷史，不過，現(xiàn)在普洱茶締造的“神話”一點兒不輸貢茶?，F(xiàn)在說起普洱茶，大家首先都會想到那句“班章為王，易武為后”的話。
易武茶山屬于西雙版納勐臘縣易武鄉(xiāng)，在普洱茶古六大茶山中，易武茶在普洱茶發(fā)展史上具有特殊地位。易武茶山面積和產(chǎn)量都是古六大茶山之首。其次，易武，也是茶馬古道的起點、普洱茶貢茶之鄉(xiāng)。在山頭茶的評價方面，我們總是能聽到“班章為王、易武為后”這樣的說法，班章的茶口感霸道，像霸氣的君王，而易武山頭出的茶則口感細膩，像溫柔的皇后。喝過易武產(chǎn)區(qū)普洱茶的朋友，經(jīng)常會用“香揚水柔”來形容它的特點。
有人說，“想要了解易武茶，就得先去一趟麻黑。”也有人說，“繞開麻黑，你損失的將是半個易武”。在普洱茶特別是易武茶跌宕的時間線里，無論對于喝茶人還是做茶的企業(yè)，麻黑是一個繞不開的話題。
首先，麻黑，是一段歷史。麻黑是易武歷史最悠久的村寨之一，全村以漢族人為主。六大茶山鼎盛時期，漢族人從石屏、江西等地來到這里，制茶販茶。茶葉興，麻黑興。
麻黑，也是一款茶。易武麻黑茶，有廣義的說法和狹義的說法，那么廣義的說法是出自麻黑村委會的茶都算麻黑茶；而從2008年-2010年以后，各個村子就開始細分了，都是以村子的名字來或是山頭來叫了，今天我們主要講的是狹義的麻黑茶，也就是產(chǎn)自麻黑村子的茶。麻黑因為交通較為便利，且相較其他小產(chǎn)區(qū)更高和穩(wěn)定的產(chǎn)量，成為了它在易武體系中站穩(wěn)腳跟的關鍵。
麻黑，還是一種味道。易武茶香揚水柔，而麻黑茶更以“陰柔見長”，是江內(nèi)茶中之上品。濃郁的蜜香，陰柔細膩構成了麻黑茶的總體印象。
我們今天在探討是什么帶動了普洱茶的復興時，有人就說，復興的是一種喝茶的習慣；是一種歷史的傳承；也有人說復興是去挖掘，繼而創(chuàng)新、改變、適應新的市場……
中吉號扎根貢茶之源——易武，專注純麻黑茶制作十二年；十二年，是一個春秋，是一個輪回；也是中吉號對普洱茶復興所作出的一種努力。珠三角的很多茶友，知道麻黑大多都是從喝到中吉號的純麻黑開始的。
周重林：在60年代故宮整理庫房時，處理了總計兩噸多清宮貢茶，其中就有一部分是金瓜貢茶。當龍井、碧螺春等當年進貢的茶都已化為灰燼（炭化），唯獨普洱茶不僅保存完好，還可以沖泡，充分體現(xiàn)出了“可以喝的古董”這一其他茶葉無法比擬的特質(zhì)。這些陳年貢茶實物，金瓜團茶大者如西瓜（略扁），小的如網(wǎng)球、乒乓球狀，茶色褐黑，不霉不壞，保存完好?，F(xiàn)留存的實物，據(jù)專家考證，已有200多年的歷史。很多人懷疑民間流傳的那些貢茶的真假，但故宮里珍藏的萬壽龍團是毋庸置疑的。
過去云南茶沒有講山頭的，它也在講經(jīng)濟茶的概念，但云南茶特殊就特殊在不同村寨間茶存在的細小差別，為了找出這種差別，就出現(xiàn)了尋茶人，中吉號的楊總就是一個。而易武為什么會這么有名？這是因為它有可驗證的故宮貢茶這樣上百年的歷史實物在，也有幾百年的古茶園存在，這些物證都給我們留下了尋找和追溯的空間。今年《一期一會聽茶聞香》春季拍賣上，百年還差一年的號級茶（又稱古董茶）1920紫票福元昌以港幣2,632萬（人民幣2311萬）一筒（2236g）成交，刷新了記錄，要知道去年這茶才1000多萬。我覺得正是因為有了這些名莊名茶和無數(shù)代人經(jīng)營下來的茶園遺存，才帶動云南茶業(yè)的復興。
我把云南茶的發(fā)展稱之為興復主義，可以說，過去一千多年的茶的歷史都是在講杭州綠茶，說龍井茶幾乎等同于中國茶的代名詞；但是近一百年來它又被紅茶修訂了，英國人帶來了下午茶的文化；而最近十五年講的是普洱茶的故事，一是老茶帶來的新的認知，二是規(guī)模的古茶園，龐大的茶園數(shù)量沖擊著我們的視野。
中吉號董事長 楊世華：這個話題我的感觸很深。周老師說，云南的一片山就只是一片山，蒼蒼茫茫，云霧繚繞，是一種原生態(tài)的狀態(tài)；而我覺得西湖的一片茶園，它不只是一片茶園，而是包含了杭州千百年來所沉淀的經(jīng)濟、藝術和文化的茶園。
茶友：六大茶類里有很多關于茶的傳說，很有意思，據(jù)梳理發(fā)現(xiàn)，沿海地帶所有的傳說都是與皇帝有關，因為他們很多都有“下江南”的經(jīng)歷，而云南的故事傳說很多是與動物有關。我覺得這也可以說明為什么杭州茶的名氣比較大？是因為它口岸、交通比較發(fā)達，所以皇帝去的多，反之，云南路比較難走，所以皇帝去的比較少；當然，商人聚集多的地方交流也多，這也對茶文化的推廣有非常大的好處。
茶友：我覺得是云南好的茶人、好的老師來杭州來得不夠。這是我第二次參加云南普洱茶的茶會，第一次場茶會的時候我碰到了周紅杰老師，在那次茶會的兩個月后我就慕名去了云南，這是我15年來第一次離開杭州，所以我覺得云南的一片山絕對是比得過西湖的一片茶園的。
茶友：在歷史發(fā)展的過程中，其實中國的茶是來自于西南地區(qū)的，西湖的茶山可能也曾經(jīng)是發(fā)源于西南的某片山林里的，所以我覺得溯源也是值得分享的。每一片茶山的風光都不一樣，我走過很多片茶山，其實，云南的茶山里藏了很多文化和秘密，也藏了很多的風情，值得我們愛茶的人去走一走。
而西湖的茶為什么出名？一方面是因為它本身就是富庶之地，在滿足溫飽后，人們就會尋求一些精神層面的需求，再加上長三角地區(qū)器物文化的發(fā)展需求也塑造了這樣的一種商業(yè)生態(tài)，它其實是通過不同的文化價值和經(jīng)濟構建組成的。而云南相比江浙地區(qū)，在文化背景上確實有些差距，但我相信以后它肯定會走得更好。從茶友喝茶的選擇上來看，茶粉們喝茶順序一般是從淡喝到濃，再從濃回歸到淡。在杭州喜歡普洱茶的人也有很多。
魏英杰：我老家是安溪的，幾乎每家每戶家里都有茶具，只要有人來就開始泡茶，這已經(jīng)形成一種鄉(xiāng)野文化，喝茶成為了當?shù)厝说囊环N日常生活。我覺得云南普洱茶生長在深山老林里，就像一個彪悍的漢子，很生態(tài)、粗狂；而杭州龍井茶就像一個芊芊女子，是一種柔和的美，它們是不同的文化，各有各的優(yōu)點。
茶友：從我的喝茶經(jīng)歷來看，我覺得普洱是喝茶人的最后一站，而且還會追年份，越陳越香；而我發(fā)現(xiàn)，雖然龍井茶很有名，但身邊的朋友喝龍井卻越來越少了，因為它每年的口感不一樣，香氣會隨著時間而流失，而普洱確有無窮的魅力在里面，它喝得就是一種歲月。
茶友 周幺幺：因為工作原因，我前兩年幾乎一年中有一半時間是在云南茶山上過的。在沒去茶山之前，我對茶文化的理解更多是消費端的，它更多是由文人話語掌控，而且相對來說是屬于漢族體系的，但當我去到景邁山后，見到的是生產(chǎn)端的茶文化，是茶農(nóng)的茶文化，而且是極其日常的茶文化。我們在當?shù)卣{(diào)研的時候，會從一棵樹是怎么長、怎么種，茶農(nóng)怎么吃、怎么用等方面一點點地作了解，所以我知道云南茶山上是有很豐富的茶文化在里面的。
說到要如何構建茶文化，我覺得這首先要從了解開始，但云南在這方面是有所欠缺的。景邁山現(xiàn)在在做申遺工作，已經(jīng)做了好幾年了，大家在這個過程中發(fā)現(xiàn)存在很大困難，這其中包括：環(huán)境、種植耕作研究等，我們做的更多是文物、村落方面的調(diào)研，甚至是神話方面的搜集，這就導致梳理工作要從頭開始，好在這方面現(xiàn)在又有做自然、植物學方面的專家來對它進行梳理。其次，構建茶文化也可以從產(chǎn)品和文化傳播方面去實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