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壽寧茶

丁酉年6月4日，福建省農業(yè)廳退休干部、民革黨員、省政協老委員、教授級高級農藝師、福建省茶葉學會創(chuàng)會會長、被《中國農業(yè)百科全書》列為當代十大茶業(yè)專家之一的中國茶學界“泰斗”張?zhí)旄Ｔ诟Ｖ菹墒牛砟?08歲，也正好是張老樂享茶壽之年，安詳地走完了傳奇人生。生前，張老曾擔任福建省政協一屆和四屆委員、五屆常委，先后在政協各次會議上寫了8次“興茶強農富民”的論證與提案，得到有關部門和領導重視、采納。省政協原主席張昌平多次登門看望張?zhí)旄＠舷壬?，并高度贊揚張老作為新中國早期的省政協老委員，以畢生精力為福建茶產業(yè)發(fā)展作出了突出貢獻。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八十年代、本世紀初，張老三度到閩東山區(qū)壽寧縣扶持茶葉發(fā)展，為閩東茶事作出重大貢獻。

——題記

張?zhí)旄?1910—2017)，1910年8月出生于上海名醫(yī)世家，祖籍福州。1932年畢業(yè)于金陵大學農學院。中國茶業(yè)界最著名的茶學、制茶和審評專家，中國近現代十大茶葉專家之一，業(yè)界公認的“茶學泰斗”。

1970年“文革”末期，包括張?zhí)旄Ｔ趦鹊氖∞r業(yè)廳十位專家、學者，被下放到了號稱閩東“西伯利亞”的壽寧縣勞動改造。

張?zhí)旄Ｏ路艍蹖帟r近十年，返回福州恢復工作之后，只要壽寧這邊有什么事需要他幫忙，盡管歲數已高，他都不會拒絕。壽寧對于張?zhí)旄碚f，不只是“有緣”這么簡單，他曾說過：“我在壽寧呆了九年多，壽寧是我的第二故鄉(xiāng)?！? 張老回憶起 “文革”末期那年，省農業(yè)廳的“造反派”曾說“保護右派，膽大包天，不能讓地富反壞右留在福州過年，扔到壽寧縣去勞動改造?！眴挝坏摹霸旆磁伞鳖^頭一聲令下，這十位專家、學者，被當成“危險分子”押上一輛貨車，送到了壽寧縣。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壽寧方面不吃“文革”這一套，不僅沒有嚴加管教，而是單純地把他們當作專家、學者敬重，青眼相待，又送魚肉又送青菜。張?zhí)旄．敃r被下放到犀溪公社渡家洋大隊洋頭生產隊，住在隊長家里?？h委書記秦光得到消息后，馬上就做了安排：“怎么搞的，我認識的幾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把他們下放在生產隊，太浪費人才了。把他們分別安排到各自專業(yè)相關的部門去。” 要知道，這在當時的政治環(huán)境下，是個多么大膽的決定，旁人都忍不住提醒秦光說：“押他們下來的頭頭，偷偷地告訴我們，這些人都是危險分子，要嚴加看管。”“他偷偷地告訴我們?!我大聲地告訴你們，他們不是危險分子，他們是國寶級的專家教授。” 秦光書記不怕，還是堅持自己的決定。

就這樣，三個月后，張?zhí)旄１徽{到縣茶業(yè)局工作。頗具戲劇性的是，茶業(yè)局里的好幾個人，都畢業(yè)于張?zhí)旄Ｔ诮夥懦跗趧?chuàng)辦的“福安農業(yè)職業(yè)學?！保梢哉f，他們都是張?zhí)旄５膶W生。老校長受到的禮遇與關照，自然不言而喻。逢年過節(jié)，這里的村民干部也都會給張?zhí)旄Ｋ湍曦浐碗u蛋。

1970年至1979年張?zhí)旄Ｏ路诺綁蹖幭?、縣茶業(yè)局和武曲龍虎山茶場，縣茶業(yè)局老干部郭堯福曾經和張老一起工作過，他清楚地記得，在張?zhí)旄５乃奚釅ι?，貼著“學、用、人” 三個大字。張老以此為座右銘，事實上他也是這么做的。當初，縣茶業(yè)局打算把龍虎山的“五七”茶場建成豐產茶園，還要在茶場里安置一批知識青年。局領導找張?zhí)旄Ｇ蠼?，還沒說幾句，張?zhí)旄M口答應：“好呀，這很好!”隨后領導提出，希望他能夠去那里做技術支持，張?zhí)旄：苡淇斓赝饬?。到了茶場，張?zhí)旄Ｊ艿綗崃业臍g迎。茶場黨支部書記兼場長王維椿對大家說：“我們全權委托專家張?zhí)旄?，負責茶場生產，全場職工，都要聽從他的指導。張?zhí)旄Ｊ遣枞~專家，他來這里，場里有關茶葉的問題，由他說了算。哪怕說錯了，大家也要按他的意見辦?！睆?zhí)旄４蟾幸馔猓麤]有說話，只是對著茶場職工深深鞠了一躬，來表達他對壽寧人民的感恩之情。

重溫張老與壽寧茶葉結緣，乃始于那個荒誕歲月被錯劃為“右派”的蒙冤生涯。1974年夏天，已是64歲、下放壽寧4年后的張?zhí)旄：?4名從省城下鄉(xiāng)插隊的知青一道，進駐創(chuàng)辦不久的龍虎山茶場。他在場里擔任專業(yè)技術師，整整5年下來，張老帶著這些“知青”上茶山，手把手教他們育苗、種植、修剪、施肥、噴農藥、采茶、制茶，還編寫教材，辦墻報，又干了回教書育人的老行當。他負責茶葉種植、管理、采摘、加工、制作及員工培訓等一系列技術領域工作。這期間，張?zhí)旄Ｗプ　暗雀咛萏?、表土回溝、病蟲防治”這三點開展生產。在他的帶領下，龍虎山茶場一度成為閩東最好的茶場，單畝干毛茶產量高達250多公斤。

1975年，龍虎山茶場又來了一批“知青”。新鮮勁一過，這些年輕人漸漸沒有了剛開始的熱情。張?zhí)旄？丛谘劾?，向王維椿提議：“我想向他們傳授科學種茶和加工制茶的知識。”說干就干，張?zhí)旄е@些“知青”上茶山，手把手教他們育苗、種植、修剪、施肥、噴農藥、采茶、制茶，還編寫教材，辦墻報，又干了回教書育人的老行當。和張?zhí)旄＝佑|過的人都知道，他雖然待人隨和，做起事情來卻十分嚴謹，遇到別人做錯了事，會當面批評。有一次縣里請了幾個安溪人來幫忙制茶，結果半夜大家犯困，休息的時候，忘了照看茶葉。張?zhí)旄０l(fā)現后，毫不留情地罵道：“你們怎么做茶的?香氣都已經起了，要殺青了，人還在這里休息?！蹦菚r后，張?zhí)旄１徊鑸隼锏娜朔Q作“狗精”，不過這可不是貶義詞，因為他入道很深、鼻子實在太精靈了。

在龍虎山茶場，張老帶領職工和知識青年推廣科技成果，改造低產茶園，建立豐產茶園，指導職工改進制茶工藝。他和茶場員工、知青們一起共同生活，一起打拼，嘔心瀝血、耿耿誠心，在這塊傾灑了無數心血的熱土上創(chuàng)造了奇跡，終使龍虎山茶場從創(chuàng)始的200來畝擴展到1000多畝;而且茶葉單產、質量、售價名列當時寧德地區(qū)第一。茶場連獲省、市先進表彰，成為農業(yè)生產的樣板基地。與此同時，他還建議生產“龍虎山牌”綠茶，采取有效措施，促進壽寧茶葉長足發(fā)展。因為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喝上產自壽寧的有機茶。每次張?zhí)旄⒂^當年自己親手參與創(chuàng)建的龍虎山茶場時，逢人就說：“我在壽寧整整呆了九年多時光，壽寧是我的第二故鄉(xiāng)?！?/p>

除了龍虎山茶場外，張?zhí)旄＿€到各公社、大隊的茶場指導、幫忙。那時候交通不便，鄉(xiāng)間全靠步行，張?zhí)旄０滋煸诼飞馅s來趕去，晚上還給茶場里的工人們講課。他的那間小房間，經常擠滿了人，沒有椅子，大家就緊挨著坐在床板上、門檻上聽講。就這樣，他在壽寧培養(yǎng)出了一大批茶界高手。

回憶起在壽寧的日子，張?zhí)旄M懷深情，他說，“壽寧屬中亞熱帶山地氣候，常年云霧繚繞，雨量充沛，溫和濕潤，有得天獨厚的原生態(tài)自然環(huán)境，造就了壽寧高山茶葉厚、形美、耐泡、香高、味醇的獨特品質?！睉阎鴮蹖幍纳詈窀星?，張老一直有一個夙愿 ：要在有生之年為壽寧再建一個高標準生態(tài)茶園示范基地。

2011年8月19日，張?zhí)旄Ｋ僖淮翁みM壽寧這片熱土，在海拔近1000m的南陽鎮(zhèn)龜嶺岔路旁自然村山上的一片未開發(fā)山地，百歲高齡的他顯得很興奮，不顧旅途勞頓四處選址，一連三天認真察看地勢、水源、土壤，詢問氣候狀況。最終選擇這里作為“張?zhí)旄Ｓ袡C茶示范基地”，這也是張老通過實踐實現了自己懷揣多年的意愿：為振興壽寧的茶葉產業(yè)把脈尋方，謀劃良策，開拓場面。

如今，可以告慰張老的是：這里漫山遍野綠景霓裳，成為以茶為植被、以茶為風景的一部嶄新畫卷，即將迎接壽寧高山茶葉春天的到來!

“我作為‘右派’下放，壽寧卻將我保護起來?！焙髞恚迸R作古之前，張老仍念念不忘說起這件事來。

【摘自2018年第4期《吃茶去》雜志;作者：韋希成(福建福州)，系《茶緣》雜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