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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禪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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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茶禪一味”和圓悟克勤的墨跡

摘要:流傳廣泛的圓悟手書“茶禪一味”之說是查無實據的臆測,被日本奉為國寶的圓悟印可狀和一休授予珠光的圓悟法語兩幅墨跡往往被人混為一談,“茶禪一味”在日本確立后先后兩次傳入中國,現(xiàn)在已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概念,但糾正茶文化領域的錯誤認識也是當務之急。

關鍵詞:茶禪一味 圓悟克勤 墨跡 一休宗純 村田珠

一、圓悟手書“茶禪一味”之說查無實據

我國茶文化研究者中有人認為“茶禪一味”最早的資料是宋代禪門巨匠圓悟克勤的手書真跡。如丁文在其論文《論“茶禪一味”》中說:“‘茶禪一味’,其說源于宋代,系禪僧圓悟克勤手書贈送參學的日本弟子的四字真訣。(1)”再如江靜、吳玲編著的《茶道》也說:“‘茶禪一味’的說法最早是由我國宋代著名禪師圓悟克勤(1063-1135)提出的。據說,克勤曾手書‘茶禪一味’四字真訣,贈予高徒虎丘紹隆。(2)”杭州作家王旭峰也說:“宋代有個叫圓悟克勤的禪師,手寫‘茶禪一味’于日本弟子,回國時翻船,裝在竹筒中的字幅兒輾轉到了一休大師手中,據說一休以此得道。這四個字便成了鎮(zhèn)寺之寶,至今仍收藏在日本京都大德寺里。(3)”三者都斷定圓悟克勤曾手書“茶禪一味”四字真訣,不同的是有的說這四字真訣是贈給日本弟子的,有的說是贈與中國弟子虎丘紹隆(1077-1136)的。

顯然,贈送給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圓悟克勤究竟是否手書過“茶禪一味”的四字真訣?答案是否定的,因為人們至今未能出示圓悟克勤手書過這四字真訣的史料證據。不僅如此,我們在圓悟克勤的《佛果圓悟禪師碧巖錄》,以及圓悟弟子虎丘紹隆編錄的《圓悟佛果禪師語錄》、《佛果克勤禪師心要》等史料中也沒有發(fā)現(xiàn)圓悟克勤的有關茶禪關系的言辭。圓悟克勤禪師是中國禪林的一代宗師(圖1),著有“宗門第一書”《碧巖錄》,在佛教界有著崇高的地位,但要斷定“茶禪一味”出自圓悟之手,是必須具備可靠的相關史料的,不能僅僅憑他的禪學建樹和地方飲茶習慣進行主觀臆測。

其實,在漢語里,“茶禪”或“禪茶”直到上個世紀80年代末或90年代初才被作為一個固定詞語而廣泛使用。據學者研究,我國古代將“茶”和“禪”二字組合起來,構成“茶禪”或“禪茶”一詞的文獻資料,最早出現(xiàn)于清代。有人通過《四庫全書》和佛教典籍的電子檢索,發(fā)現(xiàn)中國古代并不存在“茶禪”或“禪茶”這樣的概念,至少不是一個重要概念(4)。

不僅是古代,即使在1990年代之前,“茶禪”或“禪茶”也是幾乎無人使用的詞語。1990年,葛兆光在《讀書》雜志發(fā)表《茶禪閑話》一文時說:“古人以禪意入詩入畫,嘗有‘禪詩’、‘禪畫’之稱,似無‘茶禪’之名,”于是便自己杜撰了“茶禪”一詞用于文章的題目(5)。翌年,葛先生又在《讀書》發(fā)表《茶禪續(xù)語》,說“自家不識金鑲玉,大言不慚以為‘茶禪’是可以搶個專利證的杜撰,誰料無意中讀一書,云克勤禪師贈日本僧珠光語中便有‘茶禪一味’,今尚藏于日本奈良寺中,不覺臉皮無光,只得連叫‘苦也苦也’。(6)”葛先生給自己的文章起了個名叫《茶禪閑話》,以為自己杜撰“茶禪”一詞,有首創(chuàng)之功,可以拿個“專利”,沒想到某書寫著“茶禪一味”語出圓悟克勤之事,頓覺臉上無光,叫苦不迭。

我們無意考究葛先生是從哪本書上得知“茶禪一味”語出圓悟克勤的,我們想說的是,博識如葛公尚且不知有“茶禪”一詞,可見至遲到1900年代初,該詞在現(xiàn)代漢語中尚未成為一個習用的詞語,更不用說“茶禪一味”了。大概由于這樣的原因,1992年5月上海文化出版社的陳宗懋主編的茶文化詞典《中國茶經》中沒有“茶禪”、“禪茶”和“茶禪一味”之類的詞條。不僅如此,2002年漢語大詞典出版社出版的朱世英等主編《中國茶文化大辭典》也沒有“茶禪一味”的詞條。

國內學者早已有人對圓悟手書“茶禪一味”的說法提出過質疑。例如,在2007年由大眾文藝出版社出版的《茶事通義》中,陳香白指出:“筆者查閱了《大藏經》等相關資料,尤其是《佛果圓悟禪師碧巖錄》、《圓悟佛果禪師語錄》,并翻遍《中日高僧書法集》(江蘇美術出版社1990年7月版)均找不到‘茶禪一味’出自圓悟克勤之證據。(7)”可惜的是,這樣學術態(tài)度嚴謹的質疑沒有被很多人接受,認為“茶禪一味”出自圓悟克勤之手的臆說至今依然在我國茶文化領域十分流行。

二、海上漂流的圓悟印可狀

江靜、吳玲的《茶道》還說:“這四字真跡后來被來華的日本僧人攜帶回國,臨抵海岸之際,風急浪高,船體粉碎,所幸四字真跡已經漆制裝裱,未被海浪吞沒,漂至岸邊,為人拾起,最終輾轉傳至一休宗純手中,成為日本代代相傳的國寶。(8)”靳飛《茶禪一味——日本的茶道文化》一書也說:一休“他能把自己老師華叟宗曇的印可狀燒掉,但卻精心保存著圓悟的一幅墨跡,可見其對圓悟的尊敬。后來一休把這幅墨跡傳給茶道開山祖村田珠光。由珠光下傳,此墨跡遂成茶道重寶??上У氖牵诹鱾髦杏邪敕蝗私刈吆笊衩厥й櫫?,余下的半幅今藏于東京的國立博物館,更被列作國寶。(9)”這不符合事實。

遭遇風浪漂流海中的圓悟墨跡,既不是“茶禪一味”的四字真訣,也和一休宗純沒有任何關系。根據相關資料我們知道,經歷過海上漂流最后被定為國寶的圓悟墨跡是宋宣和六年(1124)十二月圓悟寫給其弟子虎丘紹隆的印可狀,日本茶道界稱之為“流れ圜悟”,意思是“經過漂流的圓悟墨跡”。因為是圓悟給紹隆的印可狀,我們不妨稱之為“圓悟印可狀”。據傳,一名叫堯甫的僧人在薩摩(現(xiàn)鹿兒島縣)的坊之津海邊撿到了裝在桐木筒里的這幅印可狀,后獻給大德寺大仙院的古岳宗亙(1465-1548),成為大仙院的“什物”。所謂“什物”,是指“個人不能隨意處理的寺院所有之物”,也就是說這“流れ圜悟”成了大仙院的廟產,物權不歸私人所有。后來,大概由于享德2年(1543)的火災和應仁之亂(1467-1477)給大德寺造成了巨大損失,需要復興的資金,天正8年(1580)前后,大仙院將其賣給了堺市富商·茶人谷宗臨(1532-1601)。宗臨的兒子宗卓又把這印可狀裁剪為兩半,把后半幅賣給了仙臺藩主伊達政宗(1567-1636)。剩下的前半幅后歸祥云寺所有。位于堺市的祥云寺是谷氏家族的“菩提寺”,即供奉谷氏族祖先的寺院,應該說是檀越對祖廟的捐贈吧。文化元年(1804),這半幅墨跡又轉而為大名茶人松平不昧(1751-1818)收藏,成為松平家祖?zhèn)鞯膶毼铩?938年,松平家族將其捐贈給帝室博物館,而原先賣給伊達政宗的后半幅至今下落不明。

帝室博物館即現(xiàn)在的東京國立博物館,因此,現(xiàn)存東京國立博物館的圓悟克勤墨跡,即“流れ圜悟”,只有前半幅19行字。紙本墨書,尺寸為43.9×51.4厘米,因為是現(xiàn)存最古的圓悟克勤墨跡,昭和26年(1951)被定為國寶(圖2)。雖然早在上個世紀50年代就有人對這半幅“流れ圜悟”的真?zhèn)翁岢鲞^質疑(10),但至今依然沒有動搖其“國寶”的地位(11)。

(圖注:圓悟印可狀(選自京都國立博物館《日本人和茶》)

圓悟克勤的這幅印可狀,原文見于《圓悟佛果禪師語錄》卷十四和《佛果克勤禪師心要》卷上,全文約900字,只有“趙州吃茶去”一句中有個“茶”字,此外沒有一個“禪”字,更不用說“茶禪一味”了。可見,所謂“茶禪一味”四字真訣經海上漂流或被裁剪為兩半最后被定為國寶的說法,不能不說是某些人根據一鱗半爪的信息而主觀杜撰的動人故事。

三、一休授予珠光的圓悟法語

再說一休宗純授予村田珠光的圓悟墨跡。在日本茶道界,通常把一休授予珠光的圓悟墨跡特稱為“圜悟の墨跡”,以區(qū)別于上文所述之“流れ圜悟”?!班魑颏文E”是宋建炎二年(1128)二月,圓悟克勤寫給虎丘紹隆的法語,為行文方便,我們暫且把稱作“圓悟法語”。

現(xiàn)存的“圓悟法語”,紙本墨書,長61.2厘米,寬29.7厘米?,F(xiàn)藏畠山紀念館,被指定為“重要文化財”(圖3)。原文收錄于《佛果克勤禪師心要》卷上《示開圣隆長老》,全文347字,內容是回憶師徒之誼,贊賞紹隆才干,勉勵禪途精進之類,與禪茶無涉。

(圖注:圓悟法語(選自京都國立博物館《日本人和茶》)

關于這幅“圓悟法語”,千利休的弟子山上宗二《山上宗二記》有所記載,文中說:“又有用禪宗之墨跡于茶湯者,是珠光得圓悟之墨跡于(一)休和尚,以是為一種(飾物)而樂。(12)”又云“圓悟墨跡一幅,……是昔珠光得賜于一休和尚之墨跡也。(13)”另《宗湛日記》也說:“所謂圓悟墨跡,乃珠光得之于一休而裝裱者也。(14)”據此,日本茶道史家一般都認為,村田珠光曾從一休宗純獲得過圓悟克勤的墨跡這一歷史事實是基本可信的。

被稱為日本茶道開祖的村田珠光(1422-1503)11歲出家入奈良稱名寺為僧,因怠慢寺役而被逐出寺院,過著四處流浪的生活。19歲時進入位于現(xiàn)京都府田邊市酬恩庵成為一休宗純的弟子。酬恩庵即現(xiàn)在的一休庵,是大德寺的“末寺”,屬臨濟宗。珠光師從一休修禪,悟出“佛法就在茶湯里”的真諦,一休以圓悟墨跡作為印可狀授予村田珠光。珠光將其掛在茶室?!渡缴献诙洝つE》認為此舉為“掛墨跡之初也。”,說明開茶室掛禪僧墨跡之先河者為村田珠光。之后,隨著日本茶人和禪宗寺院關系的日益密切,茶式掛禪僧墨跡的做法逐漸成為慣例,成為茶會的點睛之物。

掛于壁龕的字畫在日本被稱為“掛物”,而把茶室里掛的字畫特稱為“茶掛”。茶室里掛字畫,并非單純?yōu)榱搜b飾點綴,更重要的是利用這些字畫表現(xiàn)茶會主題,統(tǒng)合主客心境,被視為“一座建立”、“一期一會”的“本尊”,是茶會最要緊的物件。日本茶道圣典《南坊錄》云:“無若掛物之第一道具者,乃客、亭主共茶湯三昧,一心得道之物也,以墨跡為第一。敬其文句之心,賞玩筆者之道人、祖師之德也。(15)”說明茶會以“掛物”為第一,“掛物”以“墨跡”為第一。而日本茶道界所稱的“墨跡”,主要是指禪僧,尤其是臨濟宗禪僧的墨寶。從這個意義上說,圓悟墨跡在日本茶道史上是具有特殊的重要地位的。

堀江知彥《茶掛之書》提出了作為“茶掛”的四個條件:一、能表現(xiàn)“侘び”“寂び”境界;二、能讓人明顯地感覺到季節(jié)感;三、具有禪意;四、傳承路徑明確(16)。從傳承途徑來說,這幅圓悟墨跡也是傳承有序,曾輾轉于名流大亨之間。珠光去世之后,珠光的養(yǎng)子村田宗珠繼承了這幅墨跡,后經武野紹鷗、千利休、豐臣秀吉、德川家康等人之手,無一不是聲名顯赫之人,因此,這幅圓悟墨跡自古以來被視為日本茶道的頂級“茶掛”。

四、“茶禪一味”在日本的確立

我們有必要簡述一下“茶禪一味”在日本的確立過程。日本在早在16世紀就有反映茶禪一味思想的資料,但“茶禪一味”作為一個語詞的確立卻是上個世紀的事。

臨濟宗禪僧大休宗休(1468-1549)語錄《見桃錄》引松源和尚詩句“茶兼禪味可”(17),被認為是“茶禪一味”的萌芽。堺市南宗寺開山大林宗套(1480-1568)在武野紹鷗的肖像上所題詩中亦有“料知茶味同禪味”的句子,表達了茶禪同味的認識。記錄千利休孫子千宗旦(1578-1658)茶語的《禪茶錄》曾被改為《宗旦遺書茶禪同一味》、《茶禪同一味》等書名流布坊間,茶禪一味的概念進一步明確。1905年,大日本茶道學會創(chuàng)始人田中仙樵出版了《茶禪一味》一書,被認為是“茶禪一味”始見于文字的首例,標志著“茶禪一味”概念的確立。

但是,“茶禪一味”并沒有很快成為一個社會習用詞語(日語稱為“熟語”),筆者查閱手頭的辭典發(fā)現(xiàn),上個世紀50年代到80年代初期,在日本出版的相當于我國的《辭?!芬?guī)模的大型國語辭典,例如小學館的《新版·言林》(1963年)、巖波書店的《廣辭苑》第二版補定版(1975年)、小學館的《國語大詞典》(1981年)中均未出現(xiàn)“茶禪一味”,而只有“茶禪一致”一詞。說明那個時代在日本社會習用的是“茶禪一致”,而非“茶禪一味”。

1988年三省堂出版了松村明編《大辭林》,其中的詞條仍為“茶禪一致”,但在詞義解釋之后列出了同義語“茶禪一味”。三省堂的《辭林21》(1993年)也是如此。可見,大約在1980年代中后期,“茶禪一味”一詞才開始成為日本社會習用的四字格習語(日語稱為“四字熟語”)。在此之前,也許主要在茶界或禪界使用。例如, 1956年日本出版的桑田忠親編《茶道辭典》(東京堂出版)、1975年出版的井口海仙等主編的彩色版《原色茶道大辭典》(淡交社),均有“茶禪一味”詞條,而沒有“茶禪一致”。后來,作為茶界和禪界用語的“茶禪一味”,隨著日本經濟增長,習茶修禪人口不斷增加而逐漸滲透到社會民眾之間,最后定格成為一般民眾熟知的四字格習語。

五、“茶禪一味”傳入中國

“茶禪一味”作為四字格習語傳入中國應該是在20世紀30年代末。1937年,日本大東出版社出版了醫(yī)學博士諸岡存的《茶とその文化》一書,書中有一節(jié)專門討論了茶和佛教,尤其是和禪宗的關系,并用“茶禪一味”和“茶佛一味”來說明茶和禪宗以及佛教的密切關系。1939年12月,諸岡存的《茶とその文化》的中文編譯本由浙江省油茶棉絲管理處茶葉出版部作為《茶葉叢刊第一種》出版發(fā)行,題為《茶與文化》,編譯者呂叔達。原書共有兩處“茶禪一味”,中文編譯版刪除了一處。但不管怎么說,這也算是迄今為止我們所能知道的最早出現(xiàn)“茶禪一味”的中文資料吧。

大概是由于呂叔達編譯的《茶與文化》是浙江省茶葉行業(yè)的出版物的緣故吧,該書并未在社會上產生多大的影響。“茶禪一味”第二次傳入中國便是我國實施改革開放政策以后的事了。

眾所周知,我國的茶文化熱興起于上個世紀80年代。實行改革開放以后,百廢俱興,經濟熱獨占鰲頭,文化熱不甘落后,所謂“文化搭臺,經濟唱戲”成了當時文化發(fā)展的抓手,時代潮流滾滾,泥沙俱下在所難免。就茶文化角度而言,1977年,臺灣民俗學會理事長婁子匡等人提倡弘揚茶文化,在“茶道”和“茶藝”的用語選擇上引起了爭論。為了避免和日本茶道的混淆,人們選擇了“茶藝”作為代表中國茶文化的概念,形成了中國茶藝、韓國茶禮和日本茶道等反映東亞三國不同茶文化特質的三個概念,為大陸的茶文化熱增添了助力。與此同時,我國茶文化研究者和愛好者對鄰國日本、韓國的茶文化的關注也與日俱增,各種譯介鄰國茶文化的專著和文章不斷問世,“茶禪一味”亦隨之見諸各種書刊,成為人們談茶說禪時津津樂道的一個概念。

但浮躁的時代難免因浮躁而產生的各種問題。由于眾所周知的歷史原因,當時我國茶文化研究者對日本的歷史文化知之甚少,因此,在1980年代,有人會把“南浦紹明”當作南浦和紹明,認為是兩個人;也有人把“堺”翻譯成“邊境”,不知道“堺”是日本的一個地名。關于中日茶文化交流歷史的知識,當時也大多是通過日文資料獲得的,但由于資料欠缺、讀解能力、治學態(tài)度等諸多原因,造成了這樣那樣的知識性錯誤。圓悟克勤手書“茶禪一味”的臆說,以及混淆“圓悟印可狀”和“圓悟法語”的錯誤應該是其中的典型例子。

正如我國經濟經過迅猛發(fā)展其以后,現(xiàn)在已經步入了穩(wěn)步發(fā)展的新常態(tài)那樣,我國的茶文化研究也應該由快速發(fā)展而轉為扎實、嚴謹的階段,逐漸糾正茶文化領域的一些廣為流傳、以訛傳訛的錯誤觀念和錯誤知識,已是茶文化研究者的當務之急。愿和全國茶文化研究者共同努力。

【摘自2017年《吃茶去》雜志(總第67期);作者:曹建南(上海),系上海師范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教授、日本社會文化研究專家)】

參考資料

(1)郭天成主編《上海國際茶文化節(jié)論文選集(1994-1997)》,上海國際茶文化節(jié)組織委員會,1984年,第78頁。

(2)江靜、吳玲編著《茶道》(《日本文化叢書》第一輯),杭州出版社,2003年,第48頁。

(3)王旭峰《愛茶者說》,解放軍文藝出版社,2002年,第13頁。

(4)宣方《茶禪一味:傳說、歷史與現(xiàn)實》,沈立江主編《盛世興茶——第十三屆國際茶文化研討會論文精編》,浙江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37頁。

(5)陳平原、凌云嵐編《茶人茶話》,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7年,第65頁。

(6)同注(5),第72頁。

(7)陳香白《茶禪一味》,竺濟發(fā)編《茶禪東傳寧波緣——第五屆世界禪茶交流大會文集》,中國農業(yè)出版社,2010年,第18頁。

(8)同注(2)

(9)靳飛《茶禪一味——日本的茶道文化》,百花文藝出版社,2004年,第91頁。

(10)千宗左等監(jiān)修《新修茶道全集》卷二《器物篇上》,春秋社,昭和30年,第43頁。

(11)《千利休ー‘侘び’の創(chuàng)造者》(別冊太陽ー日本のこころ155),平凡社,2008年,第47頁。

(12)林屋辰三郎等編注《日本的茶書(1)》(東洋文庫201),平凡社,昭和46年,第141頁。

(13)同注(12),第189頁。

(14)熊倉功夫《茶の湯歴史ー千利休まで》(朝日選書404),朝日新聞社,1990年,第106頁。

(15)中村直勝《茶道圣典·南坊錄》,浪速社,昭和43年,第115頁。

(16)堀江知彥《茶掛けの書》(東方選書13),東京書籍株式會社,昭和52年,第9頁。

(17)松源和尚,有人認為是宋代禪僧松源崇岳(1132-1202),但查《松源崇岳禪師語錄》無此句,待考。

論唐宋時期禪宗寺院茶湯煎點禮儀

摘要:唐宋時期禪寺中既有茶禮,也有湯禮,合起來稱作“茶湯禮”。宋代之前,無論社會上還是宗門內,普遍使用煎茶法。宋代則流行點茶法。唐代百丈懷海禪師首制“百丈清規(guī)”,將當時社會上流行的煎茶法納入禪門禮儀。到了宋代,又與點茶法相結合,出現(xiàn)了“煎點”二字。煎點,不僅是唐代煎茶法和宋代點茶法的合稱,也指禪寺中煎湯和點茶的具體禮儀。是宋代“客至點茶,欲去煎湯”待客俗禮的宗門化,也是宋代茶湯煎點禮儀形成的社會基礎。宋代不僅文人雅士熱中煎茶、點茶,甚至連帝王貴胄也參與其中,這乃是宋代茶文化興盛的一個主要原因。另外,禪門諸多《清規(guī)》中提到的“茶葯”,即禪門常說的藥石,其實是晚食的隱語,俗稱點心。此外,茶榜和茶狀,以及茶鼓、茶板、茶盞、茶橐子、茶筅、湯瓶等,在禪門茶禮中都有專門的意義,本文也擬作簡略探討,以期對唐宋以來禪寺茶湯煎點禮儀和具體過程作一番概略梳理。

關鍵詞:煎點 茶湯 茶榜 茶狀 茶葯 湯瓶

概 說

宋代宗賾禪師輯編的《禪苑清規(guī)》,是對唐代百丈懷海制定《古清規(guī)》以來的第一次整理輯編,不但保留了《古清規(guī)》的相關內容,也將宋代叢林禪寺制定的“叢林清規(guī)”“禪林日用”等收集進來,可以看作是宋代禪寺的“清規(guī)總編”,對于我們研究宋代禪寺茶湯煎點禮儀以及煎點用具,有著十分重要的參考意義。正如宗賾禪師在序文里說的:“是以僉謀開士,遍摭諸方。凡有補于見聞,悉備陳于綱目?!彼远U門清規(guī)中記載的茶湯煎點之事,以《禪苑清規(guī)》最爲詳備。本文即以《禪苑清規(guī)》為主要參考資料,擬從七個方面,對唐宋以來禪寺茶湯煎點禮儀以及煎點用具,予以探討。

一、煎點的意義

煎茶法形成于唐代初期,唐人封演《封氏聞見記》“飲茶”條記載:“南人好飲之,北人初不多飲。開元中,泰山靈巖寺有降魔師,大興禪教。學禪務于不寐,又不夕食,皆許其飲茶。人自懷挾,到處煮飲,從此轉相仿效,遂成風俗?!碧┥浇的Р囟U師首次將煎茶法引入禪門,幫助禪僧修習。此后百丈懷海禪師首制禪寺清規(guī),將當時社會上流行的煎茶法納入禪門禮儀,稱為禪寺煎茶禮儀,后人尊之為“百丈清規(guī)”或“古清規(guī)”。到了中唐時期,茶風禪風并行,形成了“寺必有茶,僧必飲茶”的禪茶風尚。趙州從諗禪師住持觀音禪院時,以一句“吃茶去”法語接引四方學僧,從此茶禪之風彌布叢林,這對唐末禪寺清規(guī)中茶湯禮儀的形成,具有一定的影響作用。

《封氏聞見記》里又說:“楚人陸鴻漸為《茶論》,說茶之功效,并煎茶、炙茶之法,造茶具二十四事,以都統(tǒng)籠貯之。遠近傾慕,好事者家藏一副?!标懹稹恫杞洝烦霈F(xiàn)在百丈禪師制定禪寺清規(guī)之后,是當時世俗社會飲茶方法的歸納總結,至于禪門茶禮,仍存于古清規(guī)之中。

唐代煎茶法到了宋代,又與點茶法相結合,于是出現(xiàn)了“煎點”二字,分別指唐代煎茶法和宋代點茶法。宋代禪寺通行點茶法,但爲了表示對古清規(guī)的尊重,特意將唐代煎茶禮儀名稱保留下來,合稱呼煎點,用以警示后人。日僧無著道忠禪師《小叢林清規(guī)》“煎點通辯”條說:“就座吃茶亦名煎點。此方必管辨精厚,似與古規(guī)僧堂等所行稍異?!焙笫乐饾u成為一種正式用語,瀹茶稱作點茶,燒水稱作煎湯,煎湯點茶,合稱“煎點”。

《禪苑清規(guī)》中記載說:“堂中所用柴、炭、米、面、油、鹽、醬菜、茶湯、藥餌、姜棗、烏梅、什物、家事”,除了柴米油鹽酒醋,還有茶湯、藥餌,已經將茶湯并列為日常用事了。又說:“內侍者收掌堂頭衣缽,支收文歷并方丈內公用物色。主管茶湯、紙筆、冬夏衣物?!薄邦A先點檢門狀關牒書信,恐有差誤,及備茶湯人事之物。”茶湯不但是禪寺主持的重要用品,要內侍者專人掌管,而且也作為接待政府官員以及諸方大德的必備物用,不能有些許懈怠。足見宗門對待茶湯的重視程度了。

唐代百丈懷海禪師首制禪寺清規(guī),后人尊之為“百丈清規(guī)”或“古清規(guī)”,將當時社會上流行的煎茶法納入禪門禮儀,成為最初的禪寺煎茶禮儀。到了宋代,又與點茶法相結合,于是出現(xiàn)了“煎點”二字,分別指唐代煎茶法和宋代點茶法。宋代禪寺通行點茶法,但爲了表示對古清規(guī)的尊重,特意將唐代煎茶禮儀名稱保留下來,合稱煎點,用以警示后人。日僧無著道忠禪師《小叢林清規(guī)》“煎點通辯”條說:“就座吃茶亦名煎點。此方必管辨精厚,似與古規(guī)僧堂等所行稍異?!焙笫乐饾u成為一種正式用語,瀹茶稱作點茶,燒水稱作煎湯,煎湯點茶,合稱“煎點”。所以,煎點不僅是唐代煎茶法和宋代點茶法的合稱,也指禪寺中煎湯和點茶的具體禮儀過程。

二、煎點的方式

《禪苑清規(guī)》(以下簡稱《清規(guī)》,后同)“赴茶湯”條開篇即說:“院門特為茶湯,禮數殷重,受請之人不宜慢易?!奔妩c作爲一種茶湯禮儀,在禪門日常應用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贾肚逡?guī)》,正式煎點都要先出茶榜或茶狀,然后擊茶鼓或敲茶板,然后鳴鈡,僧眾依次進入煎點場所,按“茶湯圖”以及“照牌”所示坐定。開始行茶,澆湯,如此二遍,然后請吃茶葯。然后又行茶,澆湯,茶罷,收拾湯瓶、茶盞、茶橐,大眾禮謝煎點特為人,一次完整的茶湯禮儀到此宣告結束。下面完整引用一段《清規(guī)》中的文字,以資說明。

僧堂內煎點

堂內煎點之法,堂頭庫司用榜,首座用狀。令行者以箱復托之,侍者或監(jiān)院或首座呈特為人。禮請訖,貼僧堂門頰。監(jiān)院或首座于方丈禮請住持人,長版后眾僧集定。入堂燒香,大展三拜,巡堂請眾。齋后,堂前鐘鳴就坐訖。行法事人先于前門南頰朝圣僧叉手側立,徐問訊。離本位于圣僧前當面問訊罷,次到爐前問訊。開香合,左手上香罷,略退身問訊訖。次至后門特為處問訊,面南轉身,卻到圣僧前當面問訊。面北轉身問訊住持人,以次巡堂至后門北頰版頭,曲身問訊。至南頰版頭亦曲身問訊。如堂外,依上下間問訊。卻入堂內,圣僧前問訊。退身依舊位問訊,叉手而立。茶遍,澆湯,卻來近前當面問訊。乃請先吃茶也。湯瓶出,次巡堂勸茶,如第一翻,問訊巡堂,俱不燒香而已。吃茶罷,特為人收盞。大眾落盞,在床叉手而坐。依前燒香,問訊特為人罷,卻來圣僧前大展三拜,巡堂一匝,依位而立。行藥罷,近前當面問訊,仍請吃藥也。次乃行茶澆湯,又問訊,請先吃茶。如煎湯瓶出,依前問訊巡堂,再勸茶。茶罷,依位立。如侍者行法事,茶罷先問訊,一時收盞橐出。特為人先起于住持人前一展云,此者特蒙和尚煎點,下情無任感激之至。又一展敘寒暄云,伏惟和尚尊體起居萬福,乃觸禮三拜,送住持人出堂外。侍者于圣僧前上下間問訊訖,打下堂鐘。如庫司或首座煎點茶湯了,先收住持人盞。眾知事或首座于住持人前一展云,此日粗茶(或云此日粗湯)伏蒙和尚慈悲降重,下情不任感激之至。又一展敘寒暄云,伏惟和尚尊體起居萬福,乃觸禮三拜。第三拜時住持人更不答拜,但問訊大眾以表珍重之禮。作禮竟,送住持人出堂。行法事人再入堂內圣僧前上下間問訊,收盞罷再問訊,打鐘出堂外。首座亦出堂外,與眾知事觸禮三拜。如首座特為書記,書記亦先出堂外,與首座觸禮三拜而散。

(圖注:南宋《五百羅漢圖》局部 現(xiàn)藏日本大德寺)

(圖注:日本建仁寺四頭茶禮點茶器具)

堂頭結夏茶榜

堂頭和尚今晨齋退就云堂煎點,特為首座大眾聊表結制之儀,兼請諸知事光伴。今月日。侍者某人敬白。

堂頭解夏茶榜

首尾同前。但改云“聊表解制之儀”。

庫司結夏茶榜

庫司今晨齋退就云堂點茶。特為首座大眾聊表結制之儀。伏望眾慈同垂光降。今月日。庫司比丘某甲敬白。

庫司解夏茶榜

首尾同前。但改云“聊表解制之儀”。

首座結夏狀

首座比丘某右某。啟取今晨齋后就云堂點茶。特為書記大眾聊表結制之儀。仍請諸知事。伏望眾慈同垂光降。謹狀。月日。首座比丘某狀。封皮云。狀請書記大眾。首座比丘某甲謹封。

首座解夏狀

首尾同前。但改云“聊表解制之儀”。

如堂頭特為新舊知事首座及知事首座點茶。榜狀如請知事頭首。篇中已明。

這段文字很長,也很繁瑣,明確記載了宋代禪寺結夏、解夏時煎點禮儀盛況,以及茶榜、茶狀的書寫格式等,需要仔細研讀。下面擬從四個方面予以分析。

三、茶禮與湯禮

禪門禪寺中既有茶禮,也有湯禮,合起來稱作“茶湯禮”。由于湯禮和茶禮相似,《清規(guī)》中遇到湯禮處就省略了。檢點《清規(guī)》文字,茶禮一般在上午或下午進行,湯禮則在晚間放參后進行。仍然引用《清規(guī)》文字說明:

堂頭煎點

侍者夜參或粥前稟覆堂頭,來日或齋后合為某人特為煎點,齋前提舉行者,準備湯瓶(換水燒湯)、盞橐茶盤(打洗光潔)、香花坐位、茶藥照牌煞茶。諸事已辦,仔細請客。于所請客躬身問訊云,堂頭齋后特為某人點茶,聞鼓聲請赴,問訊而退。禮須矜莊,不得與人戲笑(或特為煎湯,亦于隔夜或齋前稟覆,齋后提舉行者準備盞橐煎點,并同前式。請辭云,今晚放參后,堂頭特為某人煎湯)。

括號內文字即是禪寺日常湯禮,因爲較茶禮簡約,所以往往附在茶禮之后。或者加以文字說明,如:“此日粗茶,或云此日粗湯”“此日點茶,或云煎湯”“此日點茶,或云此日煎湯”。也可以認為,到了南宋以后,所謂煎點茶湯,乃是點茶煎湯的簡稱。除了稱謂不同外,茶禮和湯禮還有時間上的區(qū)別。日本無著道忠《小叢林清規(guī)》里記載:“凡供茶湯,自午后到夜半,先獻茶,次供湯。自子后到午時,先獻湯,后供茶?!贝蟾乓驙戯嫴枞菀资谷瞬幻碌木壒拾?,所以晚間以湯禮爲主。另外一種湯禮則比較隨意,往往在吃茶后吃湯:“維那答一拜云:管待蕭疏,且希以道為念,不吃湯。”這是新到掛搭僧到云水堂維那處參禮,吃茶罷,并不吃湯,因爲禪門里有“迎客吃茶,送客吃湯”的不成文規(guī)定,新到只吃茶不吃湯,表示允許掛搭的意思。

宋代道楷《祇園正儀》則說得更明了:“新到相見茶湯而已,更不煎點。唯置一茶堂,自去取用。務要省緣,專一辨道?!边@里的茶湯就是普通的茶湯,一般用大壺煎煮,用來招待大眾,簡便易行。但有些湯禮非茶禮所可取代,必須鄭重其事舉行,一如茶禮:

解夏

七月十四日晚念誦煎湯。來日升堂,人事巡寮煎點并同結夏之儀,唯榜狀詞語不同而已。(下略)

冬年人事

節(jié)前一日,堂頭有免人事,預貼僧堂前。至晚堂內庫司點湯,冬榜云:聊表至節(jié)陳賀之儀。年榜云:聊表改歲陳賀之儀。首尾同前。(下略)

解夏和歲末,通常要舉行湯禮,榜、狀禮儀同茶禮。只是湯禮多在晚間進行。禪門認為茶有三德:坐禪時使人不寐,滿腹時幫助消化,茶為不發(fā)之物,使人心性平和。雖說“學禪務于不寐”(《《封氏聞見記》》),但飲茶后精神過于興奮畢竟對身心無益,即使素來以沉靜著稱的禪僧們大概也心存忌憚,所以晚間就不吃茶只吃湯了。

禪門里的湯到底是什麼?劉淑芬在《唐、宋寺院中的茶與湯藥》一文中有專門論述,筆者這里稍作解析和探討。

考之宋元以來清規(guī),提到的湯大約有三種:熱湯、煎湯和湯藥。熱湯即燒開的沸水,也簡稱湯,在茶禮中是用來點茶的,盛在湯瓶中點茶,稱作澆湯?!肚逡?guī)》“僧堂內煎點”條:“茶遍澆湯,卻來近前,當面問訊,乃請先吃茶也。”“法眷及入室弟子特為堂頭煎點”條:“行茶遍,約澆湯三五碗?!边@里的熱湯就是燒開的沸水。

湯藥除了僧人生病時飲用外,也用來依季節(jié)服用,以起到預防時疫的效用。清代儀潤《百丈清規(guī)證義記》“湯藥”條載:“外則典座,內則湯藥。應時供奉住持湯點,左右應接,佐助衣缽,撫恤行者。此執(zhí)須豐儉得宜,尤嚴戒背眾飲食?!痹偃缑鞔M隱通容《叢林兩序須知》記載:“朝夕供奉方丈湯藥,制揀方料,簡慎品味。其中根性優(yōu)劣,補瀉不同,或湯或丸,火候緩急,因時調服,一一須知謹察?!笨梢姕幨窃谠缤矸玫?,用料講究,和合得宜,是適宜四時長飲的補瀉之藥。

禪門湯禮中所說的湯通常是指煎湯,用一種或數種藥物香料煎煮,用來解渴益生的飲料,類似于后世的甘草湯、薄荷湯、紫蘇湯、蓮子湯、薯蕷(山藥)湯、橘皮湯等。宋代商業(yè)興盛,市井繁榮,出現(xiàn)了許多從事“點茶炷香”的專門行業(yè),官府也設有“四司六局”,以備官員筵席之需。所謂“奇茶異湯”,處處有之,可見宋代生活之完備和繁華了。

南宋吳自牧《夢梁錄》“十二月”條載:“更以蒼術、小棗、辟瘟丹相遺。如宮觀羽流,以交年疏仙術湯等送檀施家。醫(yī)師亦饋屠蘇袋,以五色線結成四金魚同心結子,或百事吉結子,并以諸品湯劑,送與主顧第宅,受之懸于額上,以辟邪氣?!边@些湯藥是用來辟除邪氣的。又如“天曉諸人出市”條載:“又有浴堂門賣面湯者,有浮鋪早賣湯藥二陳湯,及調氣降氣并丸劑安養(yǎng)元氣者。”這里的“二陳湯”即煎湯,用半夏、橘紅、茯苓、炙甘草四味草藥組成,用生姜、烏梅入煎,有清熱化痰、消導行氣之功效。

又據北宋朱彧《萍洲可談》卷一記載:“今世俗客至則啜茶,去則啜湯。湯取藥材甘香者屑之,或溫或涼,未有不用甘草者。此俗遍天下?!蹦纤涡於取赌洗凹o談》也說:“客至則設茶,欲去則設湯,不知起于何時?然上至官府,下至閭里,莫之或廢?!边@兩則資料里除了說明煎湯用藥物香料外,還說明“客至點茶,欲去煎湯”這樣的待客禮儀在宋代社會上很流行,上至侯門府衙,下至市井巷陌,旁及宮觀寺廟,都很盛行和重視。這應該是宗門茶湯煎點禮儀形成的社會基礎。

禪寺煎湯不可能象俗世間那樣名目繁多,最多的可能是鹽豉湯、生姜湯、甘草湯等,可根據四時變化煎煮不同材料,以甘甜可口、消食暖胃、消解茶性爲主。所謂“先茶后湯”,是有一定道理的。有時茶湯果子藥食并列,如《律苑事規(guī)》記載:“方丈請和尚今晚湯果”,“請?zhí)貫闇?、藥石,至晚湯果,兩班光伴?!薄峨沸耷逡?guī)》“達磨忌”條云:“念誦畢,或請就坐藥石?!庇帧案嫦恪痹疲骸爱斖?,方丈請參頭、維那、侍者藥石?!庇帧坝畏絽⒄垺睏l云:“當晚特為湯,乃至湯罷,起就爐前謝湯,須兩展三禮,抽衣就坐藥石。”可見湯禮中的湯不可能是湯藥,而是煎湯。湯藥和果子、藥石一般不能同時服食,而煎湯則可。

另外,宋代禪寺通行點茶禮法,這也是兩宋茶法在宗門的一種體現(xiàn)。宋代不僅文人雅士熱中煎茶、點茶,甚至連帝王貴胄也參與其中,樂此而不疲,這是宋代茶文化興盛的一個主要因素。如蘇軾《汲江煎茶》詩:“活水還需活火烹,自臨釣石取深清。大瓢貯月歸春甕,小杓分江入夜瓶。茶雨已翻煎處腳,松風忽作瀉時聲。枯腸未易禁三碗,坐聽荒城長短更?!泵枥L了宋人煎茶的清況。陸游《臨安春雨初霽》詩:“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素衣莫起風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陸務觀詩中所說的分茶,其實就是點茶,屬于點茶的一種游戲,起源于唐末五代時期,宋時民間頗為流行。宋徽宗曾親自點茶,以賞賜近臣:“上命近侍取茶具,親手注湯擊沸。少頃,白乳浮盞,而如疏星淡月。顧群臣曰:‘此自布茶’。飲畢,皆頓首謝?!?《延福宮曲宴記》(宋)李邦彥撰 )

宋代點茶法是將團茶或散茶,經過破碎、碾羅后成為精細末茶,然后投到茶盞中,用湯瓶注入沸水,并用茶筅攪拌以出沫餑。宋代點茶首重建盞,以紺黑有鷓鴣斑或兔毫紋為上品,這樣更能襯托出沫餑潔白如雪的色澤。趙佶《大觀茶論》中說:“盞色貴青黑,玉毫條達者為上,取其燠發(fā)茶采色也?!薄敖Y浚靄,結凝雪。茶色盡矣……乳霧洶涌,溢盞而起……《桐君錄》曰:‘茗有餑,飲之宜人,雖多不為過也?!泵枥L得很精致形象,可看作是對宋代點茶法所成茶湯的具體呈現(xiàn)。

宋代民間點茶、飲茶、斗茶、分茶風氣頗興,我們從傳世的北宋人劉宋年的《攆茶圖》、《茗園賭市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宋徽宗趙佶的《文會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以及據說出自元代趙孟頫之手的《斗茶圖》等畫幅中都可以看到,這也是宋代茶事興盛的具體寫照。

此外,吳自牧《夢梁錄》有許多文字資料也可佐證:

夜 市

日市亦買賣。又有夜市物件,中瓦前車子賣香茶異湯。

諸色雜貨

又有早間賣煎二陳湯,飯了提瓶點茶,飯前有賣馓子、小蒸糕。

茶 肆

巷陌街坊,自有提茶瓶沿門點茶,或朔望日,如遇吉兇二事,點送鄰里茶水,倩其往來傳語。又有一等街司衙兵百司人,以茶水點送門面鋪席,乞覓錢物,謂之“齪茶”。僧道頭陀欲行題注,先以茶水沿門點送,以為進身之階。

從以上簡單資料可以看出,點茶、煎湯、食用茶點,是宋代社會生活中的一個普遍現(xiàn)象,宗門只是將之禮儀化并寫入清規(guī),融入到禪僧的日常修行生活中,從而形成了禪門獨特的“茶禮”和“湯禮”,可以看作是宋代茶風在禪門的具體反映。

至于具體的煎點方式,無著道忠《小叢林清規(guī)》中則有具體描寫:

住持焚香薰獻,次遞茶器,左手接托。次進茶筅,右手接之。并摸盞唇令注湯,以筅攪了。還筅侍香,雙手薰獻了。(“佛涅槃忌”)

供頭候眾吃果了進茶(每器盛末荼,和尚與果一時供。故今只進余眾耳),次進湯瓶。捧茶托,右手摸碗唇承湯,茶筅攪調了。(“展缽式”)

這段文字可以看作是對《清規(guī)》中“點茶”、“行茶”、“澆湯”儀規(guī)的細化和補充,對我們了解宋代禪寺茶湯具體操作方法有著重要的參考意義。

四、茶榜與茶狀

前面引文中曾提到的茶榜和茶狀,在禪門茶禮中有專門的意義。關于榜和狀的字義以及用處,宣方《宋元佛寺茶榜考論》、王大偉《宋元禪宗清規(guī)研究》都有專章論述,此不贅述。筆者重點解析茶榜和茶狀在茶湯煎點禮儀中的具體應用。

前引“僧堂內煎點”條說:“堂內煎點之法,堂頭庫司用榜,首座用狀?!痹诙U寺職能中,住持以下,首座最受尊重?!笆鬃?,表儀眾僧。”(同前)元代《幻住庵清規(guī)》里說:“首座之稱,居一眾之首也。在叢林與長老平分風月,在庵中與庵主同展化儀。事在精勤,行存潔白,情忘憎愛,念絕是非。十方之儀范所鐘,一眾之道業(yè)所系?!痹诎僬蓱押6U師制定禪寺清規(guī)之前,首座也稱上座或第一座。如《五燈會元》載有溈山靈佑禪師一則著名公案:

時華林覺為第一座……丈曰:“若能對眾下得一語出格,當與住持?!奔粗竷羝繂栐唬骸安坏脝咀鲀羝?,汝喚作甚么?”林曰:“不可喚作木也?!闭赡藛枎?靈佑禪師),師踢倒凈瓶便出去。丈笑曰:“第一座輸卻山子也?!?/p>

華林覺當時為首座,卻因應答不對機,從而失去主持大溈山的機會,輸給了時任典座之職的靈佑禪師。六祖《壇經》中記載:“神秀上座現(xiàn)為教授師,必是他得?!睆纳献?、第一座,到后來的首座稱謂,可見禪寺清規(guī)從唐及宋的發(fā)展流變過程。

禪寺茶禮因爲“禮數殷重”,茶榜、茶狀的文字都有一定格式和具體規(guī)定。這在南宋《叢林校定清規(guī)總要》里也有詳細說明:“四節(jié)茶湯榜狀式,方丈庫司,用榜七行;首座,用狀九行?!?/p>

因爲茶湯禮儀特為人以及場所的不同,茶榜、茶狀張貼的地方也不同。或貼堂外上間或下間(請知事)、或貼僧堂南頰(請頭首)、或貼僧堂門頰(僧堂內煎點)(以上俱引自《禪苑清規(guī)》);或貼僧堂前下間(《禪林備用清規(guī)》),或貼僧堂前(《律苑事規(guī)》)不僅如此,張貼的位置也有規(guī)定:堂頭榜在上間。若知事首座在下間。(《禪苑清規(guī)》“僧堂內煎點”條)

舉行重要茶湯禮儀,茶榜、茶狀要先呈主持或首座看過,然后張貼:“堂內煎點之法,堂頭庫司用榜,首座用狀。令行者以箱復托之,侍者或監(jiān)院或首座呈特為人,禮請訖,貼僧堂門頰。”(《禪苑清規(guī)》)“齋前具箱復托茶榜呈首座?!?同上)

茶榜直接張貼即可,而茶狀則要用封皮或者稱作可漏、可漏子封裝起來,呈給需要禮請的僧眾,然后才張貼。如《叢林校定清規(guī)總要》記載:

眾寮解結特為湯狀式

守寮比丘某。右某啟:取今晚就寮煎湯一中。特為闔寮尊眾。聊表(結制解制)之儀。伏望眾慈,同垂光降。謹狀。某年某月日。守寮比丘 某狀??陕籂钫堦H寮尊眾,守寮比丘  某  謹封。

晚間僧寮煎湯用狀,以示隆重。也籍以聯(lián)系同寮僧眾感情,表示對結制解制儀式的一種尊重。

(圖注:叢林校定清規(guī)總要附圖)

五、茶藥與藥石

《清規(guī)》中提到的葯、或茶葯,就是禪門常說的藥石。藥石的稱謂由來已久?!读凶印钪臁罚骸凹捌洳∫?,無藥石之儲?!薄缎浺袅x》云:“攻病曰藥石?!彼运幨畛跏怯脕碇委熒眢w疾病的?!饵S檗清規(guī)》里說:“藥石,晚食也。比丘過午不食,故晚食名藥石,為療餓渴病也?!笨梢?,藥石是宗門晚間飲食的一種稱謂,正如稱“甜酒”為“般若湯”一樣,是一種宗門隱語。

藥石除了是晚食的隱語外,在茶湯禮儀中也指一種類似點心的茶點,或者是簡單的果脯、蜜煎、蜜果、松子、熏豆之類,但不可能是藥丸。宋人周密《武林舊事》“酒樓 ”條載:“有以法制青皮、杏仁、半夏、縮砂、豆蔻、小蠟茶、香藥、韻姜、砌香、橄欖、薄苛?!边@些下酒的小食也可用來做茶點。吳自牧《夢梁錄》“分茶酒店 ”條記載的果子更多,簡要羅列一些:

四時果子:圓柑、乳柑、福柑、麝香甘蔗、沈香藕、金銀水蜜桃、新胡桃、新銀杏、洞庭橘、蜜橘、橄欖、紅柿、方頂柿、青梅、枇杷、金杏。

干果子:如錦荔、京棗、香蓮、松子、人面子、蜜姜豉、瑪瑙餳、麝香豆沙團子。可謂琳瑯滿目了。

至于“臘藥”和“暑藥”,《夢梁錄》和《武林舊事》中都有提及:

“臘日賜宰執(zhí)、親王、三衙從官、內侍省官并外閫、前宰執(zhí)等臘藥,系和劑局造進及御藥院特旨制造銀合,各一百兩以至五十兩、三十兩各有差。伏日賜暑藥亦同?!?《武林舊事》)

“醫(yī)家亦多合藥劑,侑以虎頭丹、八神、屠蘇,貯以絳囊,饋遺大家,謂之“臘藥”?!?同上)

可以看出,這些“臘藥”和“暑藥”,很可能是用來外用或者放置在室內的,一是端午節(jié)佩帶辟邪,一是暑天涂抹解熱。

禪寺茶湯禮儀中之所以將藥食茶點稱作“藥”或“茶藥”,是因為佛教有過午不食和不非時食的戒律規(guī)定和飲食傳統(tǒng),飲茶時吃點心或者果脯、熏豆之類,也屬于違戒,為戒律所不允許;但如果是用來治療身體疾病的,則不算破戒?!肚逡?guī)》中也說:“小食、藥石,與果子、米飲、豆湯、菜汁之類,如非齋粥二時,并是非時之食也?!边@些藥石果子如果在非兩餐齋飯時食用,就是非時食,是破戒;但如果在茶湯禮儀中食用,因爲是“茶葯”,就不算破戒。這也是禪門特別的“開緣”之例。

現(xiàn)在日本茶道仍然稱飲茶前的飲食為“懷石料理”,就來自于禪宗。傳說禪僧們冬天打坐時,實在難以忍受寒冷和飢餓,于是將燒熱的石頭揣在懷里,不但身上不冷了,肚子也不“咕咕”叫了,懷石的典故由此而來。

六、茶湯禮儀中的用具

據筆者粗略統(tǒng)計,《清規(guī)》中涉及茶湯禮儀的用具約有以下數種,簡單介紹如下:

1) 斗笠

斗笠是云水僧必不可少的行具之一,上下斗笠時,可以用來盛裝茶葉筒?!肚逡?guī)》“裝包”條:“笠子內安圣像、經文、茶器之類。”“先取凈瓶茶筒枕頭安笠內?!?/p>

2) 湯瓶

用來盛裝熱湯點茶的用具,唐代稱作提子,宋代稱作湯瓶,簡稱瓶,用來點茶,也稱澆湯。《清規(guī)》:“齋前,提舉行者準備湯瓶,換水燒湯?!?/p>

3) 茶盤

用來盛放盞橐的盤子?!肚逡?guī)》:“盞橐茶盤,打洗光潔?!?/p>

4) 茶盞、橐

茶盞也稱盞或碗,用來行茶(也稱下茶)澆湯的飲茶工具,橐即茶托,也稱橐子,用來盛放茶盞。《清規(guī)》:“行茶遍,約澆湯三、五碗?!薄皽砍?,或為本師師翁煎點,即侍者澆湯,親自下茶,以表專敬也?!?/p>

5) 茶筅

茶筅一詞,《清規(guī)》尚沒有發(fā)現(xiàn)?!秹袅轰洝分杏小皰咧?、竹帚、筅帚”的記載。日僧無著道忠纂《禪林象器箋》及《小叢林清規(guī)》,其中對茶筅有詳細解說:“《字匯》云:‘筅,同箲。筅,蘇典切,音鮮。筅帚,飯具。’”“《文公家禮》云:茶筅之制不見于書傳,惟元謝宗可有詠茶筅詩,味其所謂‘此君一節(jié)瑩無瑕,夜聽松風漱玉華,萬縷引風歸蟹眼,半瓶飛雪起龍牙’之句,則其形狀亦可仿佛見矣。或謂茶筅即蔡氏《茶錄》所謂茶匙,非是?!薄瓣懹稹恫杞洝酚胁杈呤?,其中有歸潔注云:‘竹筅帚也?!?以上具引自《禪林象器箋》)

6) 茶湯圖

茶湯圖是禪寺茶湯禮儀的一種圖示方式,簡潔明了,以便大眾熟悉并遵守。《禪苑清規(guī)》中尚沒有附圖,南宋《叢林校定清規(guī)總要 》中所載十一副圖中,有八幅是茶湯禮儀圖(見附圖),可見宋代宗門對于茶湯禮儀的重視程度了?!抖U林備用清規(guī)》中的“眾寮結夏”條則有詳細記載:

夏中具行茶湯瓶盞圖。兄弟有結緣者。隨意書名。結眾人緣也。堂司出圖帳后。粥罷。眾人和南。時出圖于穿堂。(諸圖牌。諸方具有常式)。

陸羽《茶經》“十之圖”說道:“以絹素或四幅、或六幅分布寫之,陳諸座隅,則茶之源、之具、之造、之器、之煮、之飲、之事、之出、之略,目擊而存,于是《茶經》之始終備焉。”比較禪寺茶湯圖,僅僅取陸羽“茶圖”之名目而已,實際內容則要莊嚴和豐富得多,目的是爲為了方便僧眾明了茶湯禮儀立,其中的意義較之陸羽《茶經》,深且遠矣。

(圖注:密庵咸杰禪師法語。 示璋禪人, 茶掛。 現(xiàn)藏日本京都大德寺龍光院)

(圖注:雪菴溥光書《敕賜大重陽萬壽宮》碑,碑立陜西戶縣祖庵鎮(zhèn)終南山萬壽宮)

七、茶鼓、茶板、照牌

茶鼓也寫作茶皷,設在法堂西北角,召集僧眾舉行茶湯禮儀時用。宋·林逋 《西湖春日》詩:“春煙寺院敲茶皷,夕照樓臺卓酒旗?!薄秴擦中6ㄇ逡?guī)總要》:“說法則有法鼓,會茶則有茶鼓?!比丈疅o著道忠《禪林象器箋·法鼓》條:“法堂設二鼓,其東北角者為法鼓,西北角者為茶鼓。”《清規(guī)》“堂頭煎點”條則有詳細說明:

齋罷,侍者先上方丈,照管香爐次位。如湯瓶里盞橐辦,行者齊布茶訖……報覆住持人,然后打茶鼓(若茶未辨而先打鼓,則眾人久坐生惱。若庫司打鼓,諸寮打版,并詳此意,不宜太早)。眾客集,侍者揖入(方可煞鼓)。

至于茶鼓的擊打,也有一定規(guī)則?!秴擦中6ㄇ逡?guī)總要》中說:“法鼓,茶鼓,侍者主之。如上堂法鼓,長擊三通。小參,長擊一通。入室三下,普說告香,各五下。如特為尊宿,特為大眾,特為新舊執(zhí)事,擊茶鼓一通。退座三下?!薄皫焯们肮?,庫司主之。報齋三下,堂中煎點茶湯,集眾退座,每日齋粥,下堂和南,并擊之。大普請,長擊一通。”《清規(guī)》中記載同此。

另外也有板,稱作打板或鳴板,作用同于茶鼓。有時鼓板并列。如《清規(guī)》“僧堂內煎點”條:“長版后眾僧集定?!薄案安铚睏l:“聞鼓版聲及時先到,明記坐位照牌。免致倉遑錯亂?!闭张剖怯脕肀砻髯淮涡虻模惨孪葌浜?,以免臨時錯亂。

總之,禪寺中的茶湯禮儀有一套嚴密的程序,從擊鼓鳴板召集僧眾,到依照照牌入坐,可謂“等級森嚴”,不能有半點差池。

八、結束語

以上筆者從七個方面,對唐宋來以來禪寺中的茶湯禮儀及做法作了粗略分析??梢钥吹?,禪寺吃茶不僅僅是爲了解渴,更多的是一種對禪門儀式的注重。從吃茶時出茶榜、茶狀,到敲擊茶鼓、茶板,以及燒香、行茶、澆湯、勸吃茶、行茶葯、謝茶等過程來看,禪門對待茶湯禮儀是十分注重的。正如《禪林備用清規(guī)》中所說:“禪苑清規(guī),始自百丈制禮作樂,防人之失。禮以立中道,樂以導性情。香燭茶湯,爲之禮;鈡魚鼓板,爲之樂?!睂⒉铚Y儀提升到儒家“禮樂”的高度,可謂推崇備至。宋代禪門有“煎點茶湯,叢林盛禮”的說法,《叢林校訂清規(guī)縂要》中也說:“自古茶禮最重,有謝茶不謝食之說?!?/p>

限于篇幅和體裁,筆者在探討唐宋茶湯禮儀時并沒有將燒香內容納入,主要是考慮到這是一個專項題目,有待以后專題討論。宋代有俗諺曰:“燒香點茶,掛花插花。四般閑事,不宜累家?!碧扑我詠?,燒香已成爲一種專門的技藝和職業(yè),有諸多香鋪、行香人、印香人、香婆子等。印香也稱篆香,最早從寺院中興起,不僅用來供佛,也用來計時,稱作“無聲漏”。禪寺中無論茶禮還是湯禮,以及入室參請等,都要先燒香或告香,香爐、香瓶、香盒、香丸、香支是必備的,燃香、拈香、炷香等都有相應規(guī)約,并有“告香圖”供僧眾研習,可見宗門對于燒香禮儀的重視了。

另外,在探討唐宋禪寺茶湯禮儀時筆者結合唐宋以來煎茶、點茶之法予以說明和佐證,這樣就避免了過去一些研究者因爲不熟悉茶法而對禪寺茶禮的一些誤解。然而去圣時遙,古風不存,《清規(guī)》中許多茶湯用語在我們今人眼里已然變得陌生,加之現(xiàn)存禪寺中已經徹底沒有了這些古代茶湯禮儀,所謂“禮失而求諸野”似乎也不可能,凡此種種,都對研究宋代《清規(guī)》茶湯禮儀帶來一定的困惑。正如清人儀潤所感嘆的:“又規(guī)條中,古有而今無者,如點茶拋香之類。古無而今有者,如祖忌增百丈等?!?《百丈清規(guī)證義記》)孔子曾告戒弟子:“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比寮易罱K詩教和禮儀。如今詩教凋零,禮儀盡失,言而無信,立則偃蹇,徒余嘆息。至于本文所論,難免粗疏甚或舛誤之處,還望識者有以教我爲盼也。

【摘自2017年《吃茶去》雜志(總第67期);作者:馬守仁(陜西西安),系茶禪文化研究學者,著有《無風荷動》《嶺上多白云》等】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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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苑事規(guī)》,[元]省悟編述,嗣良修訂,《卍新纂續(xù)藏》第60冊

《幻住庵清規(guī)》,[元]明本著,《卍新纂續(xù)藏》第63冊

《禪林備用清規(guī)》,[元]弌咸著,《卍新纂續(xù)藏》第63冊

《敕修百丈清規(guī)》,[元]德煇編,《大正藏》第48冊

《百丈清規(guī)證義記》[清]儀潤証義,《卍新纂續(xù)藏》第63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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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林象器箋》,[日]無著道忠撰,《佛光大藏經》,高雄佛光出版社199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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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燈會元》,[宋]普濟著,中華書局1984年版

《茶經》,[唐]陸羽著,《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44冊

《封氏聞見記》,[唐]封演著,臺灣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茶錄》,[宋]蔡襄著,臺灣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大觀茶論》,[宋]趙佶著,臺灣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武林舊事》,[宋]周密著,文化藝術出版社1998版

《夢粱錄》,[宋]吳自牧著,文化藝術出版社1998版

《陳氏香譜》,[宋]陳敬撰,《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44冊

《香乘》,[明]周嘉冑撰,《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44冊

《唐、宋寺院中的茶與湯藥》,劉淑芬《燕京學報》(第十九期),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

《禪苑清規(guī)中所見的茶禮與湯禮》,劉淑芬《中研院史語所集刊》第七十八本第四分,臺北:2007年

《宋元禪宗清規(guī)研究》,王大偉著,宗教文化出版社2013年版

《日本茶道文化概論》,滕軍著,東方出版社1992年版

《中國茶文化經典》陳彬藩主編,余悅、關博文副主編。光明日報出版社1999年出版

《中日茶文化交流史》,滕軍著,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茶與宋代社會生活》,沈冬梅著,中國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7年版

《中華茶道》,丁以壽主編,關劍平、阮逸明副主編,安徽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

《中華茶史》,夏濤主編,郭桂義、陶德臣副主編,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

《文化傳播視野下的茶文化研究》,關劍平著,農業(yè)出版社2009年版

《無風荷動——靜參中國茶道之韻》,馬嘉善著,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

舒曼:“佛茶”與“禪茶”之關系芻議

2017年3月28日,“首屆蒙頂山國際禪茶大會尋根峰會”在雅安市名山區(qū)茶馬古城舉行。《吃茶去》雜志總編舒曼應邀作《“佛茶”與“禪茶”關系之芻議》學術報告。報告大致內容如下——

佛家對中國茶文化的發(fā)展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因而佛教茶文化是中國茶文化最為珍貴、最為精彩、最為出色的篇章。佛教在西漢時期傳入中國,“因緣具足”地與茶結緣成就出“佛茶文化”這一概念。再至中晚唐時期又得到中國佛教——禪宗的青睞和推動,形成了獨具特色的“禪茶文化”(禪宗茶文化)這一概念,其要義不出禪門“吃茶去”,標志著佛教“禪宗茶道”的正式形成。

追朔佛教茶文化近二千年的輝煌歷史,“佛茶文化”卻在禪宗那里得到了進一步發(fā)展并發(fā)揚光大,并形成了自身的思想體系。所以說,禪茶文化是佛茶文化的標志,對于佛教界飲茶之風的鼎盛起到了直接的推動作用,由于禪宗茶文化影響所致,對于全國飲茶之風的鼎盛也起著直接的推動作用。

關于“佛茶”,亦即佛教茶之事,舒曼認為:最早的文字記載見于唐代房玄齡等人著《晉書·藝術列傳》卷九十五中所寫發(fā)生在晉代后趙都城鄴城昭德寺,僧人單道開以茶禪修之先例。除了敦煌人單道開而外,陸羽《茶經》還補充了武康小山寺釋法瑤和八公山沙門曇濟。也就是說,晉代僧人單道開的“以茶禪定”,南朝宋代釋法瑤的“飯所飲荼”和沙門曇濟“設茶待客”,開啟了中國佛茶史上嶄新篇章。關于這三位佛教人物的茶之事,舒曼曾在《陸羽“茶經”中的三位佛教人物茶事考》一文中作了較為詳細的剖析(見《陸羽“茶經”與湖州——紀念陸羽誕辰1280周年論文集》.中國文史出版社.2013年11月第1版第25-35頁)。

佛教傳入中國至隋唐時期,由于社會環(huán)境變化、南北學風的融合,佛教各種的宗派乃漸漸形成。據資料載中國佛教宗派有八宗、九宗、十宗、十一宗、十三宗、十五宗之說。后來佛教各宗轉承之下變?yōu)槭?,再把列屬小乘佛教去除,因而在中土佛教大乘宗派中,最為有影響的實屬佛教八大宗派:唯識(法相)宗、律宗、天臺宗、禪宗、三論宗、華嚴宗、凈土宗、密宗。

佛教各宗派的建立,標志著佛教在中國的發(fā)展進入了鼎盛階段。佛教八大宗派雖然都是在中國形成的,但每一個宗派都有其完備的體系和經典理論架構,也就是各宗大義[見(吳信如.佛教各宗大義.中國藏學出版社.2004年8月]。

因為茶可以和任何事物結合,也可以和任何佛教宗派結合。正因如此,茶與儒家文化結合,可形成“儒茶一味”,茶與道家文化結合,可以形成“道茶一味”,茶與佛家結合,可以形成“佛茶一味”,以至于茶與琴道、花道、香道、棋道、曲道乃至書畫、詩詞等均可成為“一味”。而且,茶與佛教各宗結合均可以有各自的與茶相關的理論架構。

舒曼從三個方面例舉佛教凈土宗、密宗、天臺宗與茶的淵源。

如,茶與佛教凈土宗結合,可稱“凈茶一味”或“凈茶文化”。凈土宗推崇《阿彌陀經》中“微、妙、香、潔”四德,此乃西方極樂世界蓮花的四大特色,以此作為凈茶文化“四大精神”。“微”是入微心田;“妙”既妙不可言,是一種內心功德之顯發(fā);“香”是內在之香,也是心性的顯發(fā);“潔”是高潔,是一種超越。

凈土宗講自性、清靜和光明。清靜為無量壽,是謂“微妙”,自性和光明為無量光,是謂“香潔”,具有超越性。凈宗茶文化是通過茶這一媒介,也就是借助于茶,使茶性變性出一種“緣”。如此,凈宗茶文化是用凈土八功德水:“澄凈、清冷、甘美、安和、輕軟、潤澤、除饑渴、長養(yǎng)善根”,沖泡出“微、妙、香、潔”四大精神。通過這杯凈宗茶,使無數眾生走向性感的凈化,走向阿彌陀佛的凈土生活理念。[見(舒曼.“東林梵音起,匡廬禪茶香”一文.《河北茶文化》.2007年12月第6期)]

又如,茶與佛教密宗結合,可稱“密茶一味”。密宗分為唐密、東密、臺密或藏密。密教修法可說是供養(yǎng)法,而茶成為最佳供品之一,一開始就與密教修供又結下了不解之緣。大唐時期,但凡皇帝賞賜高僧基本上多用茶供。如傳播密教的佛門人物金剛智的忌辰時,往往會舉行千僧供的法會,唐玄宗就會賜茶以供齋用。把茶作為供品則是從唐代開始,而且就是唐密所創(chuàng)。供養(yǎng)分:外、內、密、密密四層。另外,《行歷抄》是日本臺密圓珍大師的游唐日記,其中亦記錄他初到長安會見唐密祖師惠果和尚之法孫,與法全一起吃茶以及圓珍在青龍寺吃茶的情景。這也證實密宗高僧與茶的關系。

還有中國早期密法——藥師法與茶的關系。藥師法是以性空為性、以藥物為體來認識人生而了生脫死的立地起修的大法,其本質就是修藥師定。如法門寺地宮發(fā)現(xiàn)皇室茶具以及八重寶函中有藥師曼荼羅,說明地宮也已用茶供養(yǎng)藥師。中國佛教文化研究所原所長吳立民說:“用藥師法茶供、茶施、茶會,則是秘密禪茶供之善巧方便之運用。因為茶禪一味,禪密一體。茶作供品,作空性觀,既易悟緣起性空之理,更顯實相不空之法。密教用茶作供,可表如來口、如來味、如來意,這是修密供茶的茶道,也可說是修秘密禪的‘密禪’茶道”。

再如,茶與佛教天臺宗結合,可稱“臺茶一味”。唐時,日本天臺宗祖?zhèn)鹘檀髱熥畛螐奶炫_山帶茶種回日本栽種;宋熙寧五年(1072年),日僧成尋來到國清寺參拜天臺宗祖庭,感恩國清寺法乳深恩。

日本成尋禪師在《參天臺五臺山記》中提到了佛門茶事。此后,日本友人專門在國清寺七佛塔旁種植“御奉茶紀念”茶園,以示紀念。而在國清寺文物室內仍保留有最澄入唐渡碟文書和最澄入唐圖兩幅珍貴文物。

如今天臺山方廣寺月真法師從天臺宗法華教義出發(fā),進一步闡釋法與茶圓融不二的內在關系,把品茶與天臺宗的“一念三千、三諦圓融”和“圓頓止觀”論緊密相連。他在《供祖茶會法語》中寫道:

“采靈芽于華頂峰頭,汲凈水于石梁瀑下,依馬明龍樹(馬明:妙法蓮華經馬明菩薩品第三十;龍樹:印度佛教人物,著有《中論》)制造之方,按慧思慧文(慧思、慧文為天臺思想先驅人物)烹煎之旨;焙之以法華三昧火,碾之以實相解脫輪;煮之以大悲方便鍋,盛之以般若清凈碗。碧毫落處,空湛澈;茶云起時,國土飄香。凝神湯色,空觀、色觀、中道觀,三觀圓于一念;定心服味,業(yè)障、報障、煩惱障,諸障消于無形。法界即茶,茶即法界,一色一香無非中道?!盵見(舒曼.茶風舊識國清寺.吃茶去.2012年第6期第26頁)]

關于“禪茶”,亦即佛教禪宗茶之事,舒曼認為:在印度佛教發(fā)展的各個階段里都存有禪的思想,禪甚至存在佛教以外的一些宗教中,各自對禪有著不同的理解。自從佛教的禪思想傳入華夏后,起初并未形成一個獨立的佛教宗派。但自禪宗形成后,中國的禪思想則主要表現(xiàn)在“內見自性不動,名為禪”。(《六祖壇經》)由于禪宗把禪思想與“心性”、“見性”、“佛性”等問題緊密相合,加之六祖慧能倡導自性本足,明心見性,頓悟成佛的觀念,確立以無相為本,無性為體,無念為宗的中國禪宗思想

。而今我們所講的“禪茶文化”、“禪茶一味”抑或所謂的“禪茶”,是專指或特指佛教禪宗與茶的關系,而非茶與其他佛教各宗的關系。也就是說,禪茶文化抑或禪茶,既非從唯識宗的玄奘法師、律宗的道宣律師、天臺宗的慧文大師說起,也非從三論宗的鳩摩羅什尊者、華嚴宗的杜順和尚說起,更非從凈土宗的慧遠法師、密宗的不空上師說起,而是從北魏禪宗菩提達摩祖師來中國傳法說起。所以說,“‘禪’,指中國獨創(chuàng)的禪宗。‘宗’指直契佛心,以與依靠佛陀經教入門傳授的‘教’相區(qū)別”。(王雷泉:禪的智慧與人生境界)

禪茶之“禪”,對今天的人理解起來有些費解,因為“禪”很抽象,禪宗認為“禪”無處不在,行住坐臥皆可禪,但禪不可言傳,只可意會,要靠自己來體悟或感悟來理解,如人喝茶,冷暖自知。

舒曼認為,佛教從印度傳入,就與中國本土文化發(fā)生了撞擊、沖突,隨著各宗的創(chuàng)立,佛教與中國本土文化轉為相互滲透、融合。那么,如何能在佛教的教義、教規(guī)和禮儀中更好地滲透儒、道學說,這就成為佛教在中國發(fā)展的一個最為重要的課題。于是,禪宗在這樣一個課題中捷足先登,接受和融入了中國儒、道文化。唐代時開創(chuàng)了儒、釋、道“三教并立”局面?!耙粋€宗派流行時間的長短是與它們中國化的程度成正比的?!?季羨林語)禪宗的入佛門檻較低,只要在眼前改變一下對現(xiàn)實的看法。這是因為佛法本就在世間,從來也沒有離開過我們。

要了解禪茶文化理念,需要先了解禪宗禪法的傳承與發(fā)展,均從菩提達摩“二入四行”基本要點開始,到二祖慧可“斷臂求法”而直顯達摩正傳的心法,及至三祖僧璨的《信心銘》、四祖道信的《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門》和五祖弘忍《修心要論》達至“守本真心”的“東山法門”,對后世禪宗的發(fā)展,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更重要的是六祖慧能順應時代潮流,大膽地對傳統(tǒng)佛教的宗教儀式、佛性理論、修行方式等進行了一系列徹底的改革,其內容涉及提出“自心歸依自性,是皈依真佛”(自性即佛)、開啟頓悟法門、倡導立地成佛等等,從而使禪宗最終成為最具中國特色的佛教宗派,綿延至今而不絕,以至于成為中國式佛教和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一大杰作。

禪宗認為,所有的修行,都是從心而來。一個是神秀禪師的“時時勤拂拭”,種凈心之因;一個是慧能禪師的“本來無一物”,得凈心之果?;勰艽髱熀蜕裥銍鴰煟_創(chuàng)了“南能北秀”的時代,形成禪宗南北二宗,而后,禪宗法不傳衣,一花開出五葉——即“五家七宗”:湖南溈山的溈仰宗、河北正定的臨濟宗、江西洞山的曹洞宗、廣東云門山的云門宗、江西撫州青蓮山的法眼宗,后來河北的臨濟宗又分別在江西南昌和高安分出黃龍派和楊岐派,禪門枝葉茂盛,燈燈相傳。這“五家七宗”,為中國禪宗史增添了濃墨重彩的歷史篇章。

舒曼認為,我們所說的禪茶文化或所謂“禪茶”,就是茶與“五家七宗”所發(fā)生和形成的因緣關系。所以,當我們追根禪茶文化精神之源,實則旨歸在中國式佛教——禪宗思想。

在禪宗茶文化史上,舒曼列舉了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有四件大事件:

一是封演《封氏聞見記》卷六“飲茶篇”(《雅雨堂叢書》本1958年中華書局版)記錄唐代“開元中,泰山靈巖寺有降魔(降魔藏)師大興禪教,學禪務于不寐,又不夕食,皆許其飲茶。人自懷挾,到處煮飲。從此轉相仿效,遂成風俗?!苯的Р囟U師這樣的決定,即反映了僧人飲茶的需求,也說明了坐禪和飲茶同屬于僧人的禪修的內容。至此以后,僧人飲茶真正成了“和尚家事”。

二是中晚唐的高僧百丈懷海禪師制定《百丈清規(guī)》,將飲茶列入佛門清規(guī)。百丈懷海禪師實行僧人農禪制度,提出“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口號?!栋僬汕逡?guī)》對于禪茶文化的貢獻是將僧人植茶、制茶納入農禪內容,將僧人飲茶納入寺院茶禮,使僧人飲茶之禮成為了佛門常態(tài)化和制度化,較降魔藏大師又進了一步。正因懷海這一貢獻,不僅明確肯定僧人茶事的制度化,還使茶事活動真正從制度上成為與禪宗教義相關的行為。

僧人飲茶成為制度并被納入法律強制施行是在元代。元代皇帝命令和尚們重新編刊《百丈清規(guī)》,遍行天下叢林。明洪武十五年(1382)太祖皇帝“圣旨榜例”,“諸山僧人不入清規(guī)者,以法繩之”?!栋僬汕逡?guī)》對于剛剛出現(xiàn)的佛門茶禮的發(fā)展和鞏固起到決定性作用。

三是禪茶文化史上甚至是中國茶文化史上的一次大的飛躍發(fā)端于唐朝從諗禪師,人稱他為“趙州古佛”。他常與四方來學者道以一聲“吃茶去”,因而形成禪門“新到吃茶,曾到吃茶。若問吃茶,還去吃茶”一樁有趣公案,成為中國禪茶史上著名茶文化典故。

從諗禪師的“吃茶去!”被世人看成是“趙州禪關”,由于禪宗提倡“明心見性,直指人心”的頓悟觀,講究生活體驗與參禪密不可分,所以“吃茶去”公案的誕生,震動了整個南北禪林,故對中國禪宗茶道的形成產生了重大的影響?!啊w州禪茶’提升了佛教茶文化乃至中華茶文化的文化內涵,趙州禪茶的出現(xiàn)是‘禪茶一味’肇始的標志,是禪茶文化形成的標志,同時也標志著佛教‘禪宗茶道’的正式形成,也為中國茶道的形成奠定了基礎,”因而“吃茶去”作為禪的“悟道”方式,構成了“茶禪一味”的至高智慧境界。從而“‘吃茶去’凸顯了禪的本質和核心,揭示了禪的修行特色和精神”。

四是中國禪茶文化“四大精神”和“四大功能”的誕生。中國禪茶文化作為一個特別話題在近十多年來被茶、佛界人士廣泛談論,也是被世人廣泛炒作的話題。2005年10月,當代高僧凈慧大德以儒釋道三教核心思想提出了“正、清、和、雅”四大精神和“感恩、包容、分享、結緣”四大功能,創(chuàng)造出中國禪茶文化全新的理念和文化內涵,把禪茶文化推進為一個價值核心,一個新的教養(yǎng)水準,來規(guī)范我們周圍的世界,通過這種文化現(xiàn)象改變自己,改變周圍。其目的誠如凈慧大德所言:“將信仰落實于生活;將修行落實于當下;將佛法融化于世間;將個人融化于大眾。”

禪茶文化,從表面上看就是禪和茶共同點的結合,所以才有“茶味禪味,味味一味”之說,與“儒茶一味”、“道茶一味”、“書茶一味”抑或茶和別的事物結合沒有什么區(qū)別,但深想一層,只有當茶和禪宗文化結合時才能有“儒家主正氣,道家主清氣,佛家主和氣”三教合一的思想精華體現(xiàn),再加上一個“茶家主雅氣”才能真實地反映中華文化的核心思想,才能使茶泡出更賦哲理性的滋味來。

禪茶文化的精神——正清和雅;禪茶文化的功能——感恩、包容、分享、結緣。誠如凈慧長老有言:“將正氣溶入感恩中,將清氣溶入包容中,將和氣溶入分享中,將雅氣溶入結緣中;在弘揚禪茶文化的精神和落實禪茶文化,發(fā)揮禪茶文化凝聚人心、化解矛盾、優(yōu)化自身素質、和諧自他關系的潛移默化的作用,這是弘揚禪茶文化的根本社會價值所在?!?/p>

舒曼在闡述“佛茶”與“禪茶”之后總結道——

“佛茶文化”是指茶文化與佛教文化以及佛教各宗派文化緣合的產物,是僧人通過在植茶、采茶、制茶和飲茶實踐體認中所創(chuàng)造的精神財富。佛茶文化是指整個佛教(包括佛教“八宗”)與茶文化發(fā)展歷程中有關物質和精神財富的總和。

“禪茶文化”是指茶文化與禪宗文化結合的產物,是專指禪宗“五家七宗”僧人通過植茶、采茶、制茶和飲茶的禪修實踐中所感悟和創(chuàng)造的精神財富?!岸U茶”可視作一種法門。

禪茶文化既有佛教文化的一面,也有超越佛教文化的的一面——禪茶文化是基于儒家的“中庸”思想,倚于佛家的“和合”情操,洋溢道家的“自然”理想?!暗乐v‘修真養(yǎng)性’,佛講‘明心見性’,儒講‘窮理盡性’,三家根本都是圣人之學,都是講‘復性’”。(見《槐軒概述》﹒上??茖W技術文獻出版社﹒2015年2月第1版)實際上禪宗就是借品茶倡導“三教”之“復性”——清和凈心,借茶參禪,借茶悟禪,以平心靜氣之態(tài)領略茶韻禪機的真諦,從而追求精神境界提純與升華。

舒曼指出,研究禪茶文化,不是研究僧人植茶、制茶、采茶、飲茶等現(xiàn)象,也不是簡單地把僧人采的茶、僧人制的茶、僧人飲的茶統(tǒng)統(tǒng)視作叫“佛茶”和“禪茶”。研究佛茶文化或者禪茶文化,是研究茶被佛門或宗門的僧人應用過程中所產生的形而上的文化現(xiàn)象,也就是僧人在禪修和禮佛活動中孕育出來的價值觀念。

所謂“禪茶”,是茶又非茶。說它是茶,只是僧人生活的一部分,也可以視作是僧人修行的載體。說它不是茶,只是因為禪宗茶道早已超越了茶而成為“根植菩提種,葉抽智慧芽”的象征。

所謂禪茶,是“甌注曹溪水,薪燒鷲嶺椏”(六祖惠能在曹溪寶林寺演法而得名。曹溪被看做“禪宗祖庭”。曹溪水常用以喻指佛法。茶碗里面傾注的是曹溪的水)又有“虛空為玉盞,云水是生涯;著意嘗來淡,隨緣得處佳”的自在,而這杯禪茶的自在恰是體現(xiàn)“上供諸佛祖,平施百姓家”的平常和日用。

所謂“禪茶”,是佛的化身,禪的心語;是菩薩心腸,禪的境界;是性的開悟,禪的靈芽。

延伸閱讀——

以“把茶問禪蒙頂山,修心悟道天地間”為主題的“首屆蒙頂山禪茶大會尋根峰會”,于2017年3月28日上午在雅安市名山區(qū)茶馬古城茶市大廳舉行。來自海內外的禪茶文化專家學者、高僧大德匯聚一堂,共同探討佛教禪茶文化的起源與歷史、發(fā)展和未來。會議由中國國際茶文化研究會副會長、西南茶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孫前主持,省民宗委副主任楊伯明、市民宗局局長楊丕樵、名山區(qū)委副書記、區(qū)長余力等領導參加會議。

本次峰會學術論壇特邀四川省佛教協(xié)會副會長、成都大慈寺方丈大恩法師,四川省巴蜀文化學重點學科建設首席專家、四川省巴蜀文化研究中心學術委員會主任譚繼和,北京大學教授、日本茶道研究學者滕軍,四川省社會科學院首席研究員、川藏文化研究專家任新建,《吃茶去》雜志總編、河北省茶文化學會常務副會長、禪茶文化研究學者舒曼,中國農科院茶葉研究所研究員、茶樹資源專家虞富蓮等六位專家學者,分別就《蒙頂山禪茶文化與大慈禪茶》《禪茶一味與巴蜀文化》《茶修即禪修》《茶馬古道研究》《“佛茶”與“禪茶”關系之芻議》《巴蜀古茶樹資源的優(yōu)勢與價值》等內容先后進行了演講。四川省佛教協(xié)會副秘書長、雅安市佛教協(xié)會會長、雅安云峰寺方丈智燈大和尚代表雅安市佛教協(xié)會致結束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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