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康:哈尼族茶人把普洱茶送給毛主席

確康:哈尼族茶人把普洱茶送給毛主席
  我非常希望云南的茶人們都能接納下述這個故事,就像普洱茶的陳放一樣,這是一個越陳越香的美好故事,讓我們以茗者的心態(tài),來共飲這一杯普洱陳香吧!
  ——尋訪把普洱茶送給毛主席的哈尼族茶人確康先生記
  準確地說,我不知道去哪里找確康。
  在我出發(fā)之前,我并不知道他叫確康,只是隱隱地聽到了一個有關普洱茶與毛澤東主席關聯(lián)著的故事。是在一個晚上,一個朋友從北京打來電話,說你研究毛澤東這么多年,出了這么多有關毛澤東的著作,你為什么不去采訪這個人呢。
  但這個人姓什么叫什么住在什么地方,來電人一概不知,只說在云南,這個故事發(fā)生在五十年前。
  我有些失望。因為這幾乎不成為一條線索。云南,云南有多大,云南有多少個民族,云南有多少做普洱茶的人。我到哪里去尋找去?這事我就放下來了,一放就是一年多,我沒有再去想他,因為普洱茶于我,只是一種飲品,我想,假如有一個故事是跟我的研究專題有關的話,它一定會因為緣分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的,尤其是與普洱茶有關的故事,應該是越陳越香……
  這是一個近乎懶惰的托詞,因為生活中一些變故,我已經(jīng)有些麻木了。
  (一)
  去往勐養(yǎng)的路是顛簸的。還在昆明時,我的湖南籍朋友董先生就告訴我一定要有思想準備,否則,在路上非得吃了大苦頭不可。
  司機是個想說點什么的人,但是他的云南話,讓我不太想答腔。我告訴他,你只需要把車停在什么地方然后等我就行了。當然我說這話時是開著玩笑說的。“那可不行,你雇了我的車,我就得為你提供服務啊。你說說吧,你去勐養(yǎng)是想拜訪什么人吧,看你這個樣子,不像是個做生意的人。”
  我的心在神游著,兩邊飛馳著從視線里向后退去的綠樹雨林,讓我想到了古老與久遠一類的東西……
  “最近很多人都來這邊進普洱茶,先生怎么沒有往這方面想想呢?其實勐養(yǎng)也有好的茶廠,有空的話我陪你去逛逛茶廠,費用不會多算你的的。”
  “是嗎?”
  司機有些興奮,因為他總想說點什么而我一直沒有吱聲兒。“現(xiàn)在云南的普洱茶可熱啦,北京的、廣東的,還有臺灣的客商,都可著勁兒往茶山上跑,據(jù)說都是收茶葉來了。普洱也真是邪了火了,真有這么好喝嗎?”
  “你喝嗎?”我問。
  “不喝。”司機干脆得讓我咽了一下。
  “為什么?。吭颇喜缓绕斩?,這么好的東西,你與好東西有仇嗎?”我玩笑著說。
  “東西是好東西,但聽說這東西好貴啊,喝不起的,我們這些開出租車的司機。你知道嗎,好東西都是用來送禮的,聽說當初云南人第一次到北京送禮,就是送的普洱茶哩。”司機有一句沒有句的。
  司機的話再次撩起了我陳放了的話題。我有幾分想得到什么線索般的期待。“早聽說過,說有人曾經(jīng)在上個世紀的五十年代向毛主席獻過普洱茶,不知這事是真是假?你知道有這件事嗎?”
  “有啊,怎么沒有呢?”司機一臉的興奮。
  “這人是誰???住在哪里???你知道他的一些情況嗎?”我有些急迫地問道。
  這下輪到司機沉默了,他有幾分窘態(tài)。我告訴司機,如果找這位獻茶給主席的人需要添加車費的話,我會同意的。司機沒有回應我的話,只見他把車停靠在路邊,走出駕駛座來到一個空一點的地方,掏出了手機,用云南當?shù)卦拞柶鹗裁慈藖?。通了半天的話,又上了車,臉上沒有什么興奮,只是將車往前開了起來。我有幾分納悶,心想這怎么啦?怎么就沒有個下文兒了?一會兒,司機的手機響了,聽得出手機里來電人的興奮勁,這興奮也感染了我的司機朋友。掛了機后,司機可牛勁兒了:“打聽到了線索了,這人是我們版納州人,現(xiàn)在住在哪里不知道,只是說他是個少數(shù)民族的人,朋友說他是愛尼族的,曾經(jīng)在勐海茶廠里干過,還當過干部什么的。這人姓什么,誰也說不清楚,因為愛尼族人的姓有些奇怪,父子的姓是接龍的,也就是說,父親名字的最后一個字就是兒子的姓,而兒子最后的一個字就是孫子的姓,因此誰也不能知道他到底姓什么。”
  “勐海茶廠是我們現(xiàn)在走的這個方向嗎?”
  “不是,剛好想反。我們現(xiàn)在從景洪向東北方向走,而去勐海是相反的方向,得退回到景洪市后往西南向走。”
  “那就倒車吧,往勐海茶廠去。”
 ?。ǘ?br />   勐海茶廠的名聲可大了去了。聽說現(xiàn)在用全額的款打到廠里要求訂茶的茶商,排著隊在候著,一個勐海茶廠的經(jīng)銷商資格,也就是入門費,聽說就得上百萬。
  這些都不是我們關心的東西,我和司機只是在打聽著五十年代那個去北京的人。
  當我們終于循著路人的指點敲開僻巷里那扇緊閉著的門戶時,迎接我們的是一個個頭有些矮小的老人。
  “你們找誰呀?”老人很和善,全然沒有對陌生人的警惕。
  我們有些尷尬,因為我到現(xiàn)在還叫不出我要找的人的名字。“您可以讓我先進來喝一杯水嗎?我想打聽一個人,一個幾十年前曾經(jīng)到過北京的人。”
  老人把門打開了,他的耳朵有些背,但還是聽清了我們的話。“到北京的人啊?我也到過北京的,你們是北京來的嗎?哎呀,北京的人可好了。”
  我告訴他,我不是來自北京,我是湖南人,我是研究毛澤東的一個專業(yè)工作者,我現(xiàn)在正在尋找一位曾經(jīng)將普洱茶作為禮物送給毛澤東主席的人。
  時間有半刻的停頓……我看出了淚星,慢慢地從他的眼角滲了出來,我看到了他的雙手有些顫抖,他的喉節(jié)在蠕動,想說些什么,但一時沒有說出來。我一下就清楚了,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我找到了。
  但是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稱呼他,我怕我的這個問話傷害了他,我只好說,我這里有一個材料,需要您確認一下,是有關您到北京的情況的一個記述,你愿意嗎?
  于是,他在我隨手遞出的一張紙的空位置簽上了他的名字:確康。
  確康就是這位老人,這位曾經(jīng)年輕過、風光過,也低沉過的愛尼族茶人。
  我希望接下來的采訪盡可能的輕松隨意些,我從哈尼族(愛尼族)的姓名提起了我的話題。老人立即搬來了他們族人的家譜,指著一行行地解說著,我只記下了他們家人的幾代情況,他們祖父叫芷克、父親叫克確,而他叫確康,他的兒子就是康x,真是接龍一般。(家譜照片)
  老人捧來了他家的影集,我一眼就看到了一張年輕時英俊而又幾分女性化裝束的臉。我指著那張照片問:“這就是年輕時的您嗎?”
  “是啊是啊,就是我當時去北京時照的相啊。”老人一臉的幸福,一臉的回憶。
  我捧著照片,感嘆時光刻刀的嚴酷。毛澤東主席曾說,三十八年,彈指一揮間,而在這彈指之間,一個哈尼族的少年,在并不久遠的歷史時空中,幻化成了今天的老人!
  “您照這張相的時候,是在哪一年???那時候您多少歲???”
  “1955年,就是1955年,是那一年的5月,我記得清清楚楚的。”
  于是,我們的話題便從1955年聊了起來……
 ?。ㄈ?br />   那是1955年的4月,正是南糯山的鮮花競相綻放著艷麗的時候。早晨,20歲的小伙確康背著一個背簍,正準備上山摘茶葉。20歲是一個充滿了幻想的年歲,確康的內(nèi)心里洋溢著幸福與快樂,喜歡唱歌跳舞的他,腳步輕盈得像在寨子里的吁歌場,他的心在起舞,因為,最近的他一直與寨子里的工作隊在接觸,工作隊的干部都特別的喜歡這個哈尼族小伙。有一次,一位高個的傣族工作隊員還問過他勐宋那邊舅舅的一些情況,并希望他一定要在寨子里起帶頭作用。
  確康的舅舅是個游擊隊員,在隊里,經(jīng)常教大家唱革命歌曲。小確康去過勐宋那邊,也跟舅舅學唱過不少的歌,如《滿的娘》、《游擊隊之歌》、《走,跟著毛澤東走》等。確康學會這些歌后,回到寨子里又將歌教給寨子里的青年男女,很受村寨男女老少的歡迎。因此確康也早就成了工作隊盯住的對象,認為這是一個很有發(fā)展前途的哈尼族青年。
  “確康,確康,你等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就在確康唱著歌兒爬著山坎的時候,一個漢族裝束的人在后面喊著他的名字。確康回過頭來一看,這人有幾分面熟,像是在哪里見過的工作隊員。
  工作隊員匆匆地趕了上來,確康不免有些緊張,但看著漢人工作隊員一臉的汗水,而且滿臉帶著笑意,也就放松了緊張的情緒。
  來人笑著說:“你就是確康吧,好事情,你要到北京去了,組織上通知你,你做好必要的準備。”
  “到北京去?到北京去干什么呀?”確康一臉的疑惑。
  “到北京去見毛主席?。?rdquo;工作隊員笑得一臉燦爛。
  “見毛主席?我去見毛主席?”
  “是啊!是上頭通知下來的,今天讓我來告訴你,你就盡快的做好準備吧。”
  此后,工作隊員是怎么離開的,確康又是怎么回到家的,確康自己也不記得了?;氐郊依锖螅_康將這些情況告訴了父親。父親也是個沒有見過多少世面的人,反過來問確康怎么辦。
  確康心里確實很害怕。這種害怕的心理,在哈尼族人心中是已經(jīng)落下了根的,因為此前,國民黨的部隊在紀允景洪、佛海等地那是出了名的兇狠,不知殺了多少人,那個時候,無論是哈尼人、傣人、拉祜人,見了漢人就躲,有的躲在遠遠的不聞人聲的大山里不敢出來,解放后很多年還是如此。平時的哈尼人是不大出門戶的,這種對漢人的懼怕,已經(jīng)溶入了血液一般,揮之難去。
  父親問兒子怎么辦,兒子不知所措。父親將這個情況告訴了家人、族人。親戚中有一個堂姑爹很有主見,對著確康及其父子說:“讓你家孩子去,就去嘛。確康,你怕什么呀,你看工作隊的那些人不是都很好嗎?他們會吃了你嗎?”
  一家人還有些猶豫,父親除了害怕漢人,還有一點,他的想法是,即使?jié)h人像工作隊那幫人那么好,也怕孩子到了很遠的地方會丟失。
  就在這難以定奪去還是不去的時候,確康家的舅舅登門了。
  舅舅是在外見過大世面的人,是國家的人。舅舅匆匆地從勐宋趕來,還沒有進門,大嗓門就喊開了:“確康,你出來一下,你可真是有出息啊,這么好的事趕上了,你還不去。讓你去你就去嘛,今后你想去可就沒有機會了。”
  舅舅還對確康的父親說:“一定得讓孩子去,否則你們一輩子都會后悔的。”
  娘親舅大,更何況舅舅還是國家的人。于是這事就算定了下來,接下來的事兒是怎么樣的準備行裝了。一家人可是忙壞了,穿什么衣、戴什么帽,都讓人為難啊,畢竟是那個時候,一個字,窮啊。后來工作隊的同志知道了確康家穿不出好的衣服來,經(jīng)過研究并上報后,為他按哈尼族的習慣,添置了一些必要的行裝。
  既然是到北京去,又是去見大恩人毛主席,那該帶點什么好東西給毛主席呢?一家人都在琢磨著,好多天也琢磨不出什么個結(jié)果來。工作隊員們也急了,上門問帶給毛主席的禮品準備好了沒有。家人們正愁著。確康靈機一動,說:“我們南糯山的茶葉這么好,帶點茶葉給毛主席,讓他知道我們的茶王樹的茶葉是個什么味道,你們說好嗎?”
  工作隊的干部一聽,樂了,感覺到這確是一個好主意,連連表示同意。
  于是一家人忙開了,采了茶,忙著炒青、曬青,最后弄成了現(xiàn)在的標準散茶。又弄了一截好布,將其包了起來。在茶包上,掛上了哈尼人的吉祥物。
  8月的一天,確康和與之同行的一幫人出發(fā)了。同去北京的還有瀾滄、勐海、景洪、的哈尼族、彝族、瑤族等13人,他們在一個寨子里集中后便走上了山路,一走就是四天。由景洪到普洱,后來坐上了大卡車,在快到達昆明時,坐上了大客車。隊伍集中的人越來越多,到達昆明時,已經(jīng)有了49人了,這49人來自云南省22個民族。確康這時候才知道,他們的這個去北京的團叫“云南省少數(shù)民族參觀團”,后來到北京與其他西藏自治區(qū)、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兩個民族參觀團匯集后,這三個代表團統(tǒng)稱為“邊疆少數(shù)民族國慶觀禮團”。
  到了昆明,大家認識了團長,這位傣族人團長是西雙版納州的團委副書記。他問確康,去北京見毛主席帶了什么好禮物啊,確康立即從包袱里翻出了茶葉包。團長一看樂了,這個包裝怎么行啊,太土氣了。團長讓人去買了些牛皮紙,紙買回來后大家一起設計著怎樣包更好看一些,最后包成了兩個牛皮紙筒包,再在上面扎上哈尼族人的吉祥結(jié),看起來就像一個很有特色的禮物了。團長又在紙筒包上寫了“獻給毛主席——確康”一類的字樣。
  看到自己的茶葉在團長的手里一包,更像一個禮品了,確康感到前所未有過的一種喜悅。(確康展示當時的包裝情況的照片)
  在昆明,一行人住在省委招待所,一呆就是6、7天的時間。9月初出發(fā)到達武漢,并于18日到達北京。在武漢和北京期間,由參觀團組織參觀工廠、故宮、北海、天壇、頤和園等名勝古跡,主要是讓團員們打開眼界。而住就住在有名的遠東飯店。在這里,云南、西藏、內(nèi)蒙古的三個代表團的團員都聚在了一起了。
  ……
 ?。ㄋ模?br />   “當時真是有一種幸福無邊的感覺啊!我們雖然彼此都不認識,但是,從對方鮮麗的服飾上,我們都能知道大家都是來自邊疆地區(qū)的人,我們來的目的就是見毛主席。”
  確康回憶到這里,滿臉還掛著當時的幸福感覺。
  我問,有沒有什么特別值得一提的故事啊,比如你們都來自邊疆地區(qū),會不會在進入北京這樣的大都市后感到不適與新奇???
  “嗨,笑話可多著啦。”確康笑著回憶道:“當時我們一幫人都穿著自己民族的服裝,一開始我們就急于想看看北京是什么樣兒。這樣我們走上大街了。麻煩就來了,只要我們的人三三五五的到了哪里,哪里的交通就會堵上了,大家都圍過來看我們,看我們的服裝,聽我們講話,問我們長長短短的一些事情,所有的人都覺得十分的新奇。后來團北京市委和團中央的一些領導出面,叮囑我們今后不要到外面走動,如果有事情的話,一起坐車出去,不許在大街上走動以免引起圍觀。
  “不許在大街上走,我去照個相總可以吧。于是,我就進了照相館。誰知道,我一進照相館,照相館就里三層外三層的給人圍住了,大家都來看我穿的服裝,摸著我衣服上吊著的那些銀飾、吉祥物,讓我感到十分的害羞和難為情。看來我在照相館里是出不來了,后來是我們團里的負責人將我領了回去,相也沒有照成,還挨了一頓不重也不輕的批評。”
  我笑著問,你認為當時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人圍觀呀?
  確康笑著說,一是北京人沒有看到這么多的少數(shù)民族,也沒有看到過這么鮮麗的服飾;二是北京人當時確實是熱情,他們認為對來自邊疆的毛主席的客人,熱情就是最好的態(tài)度。
  “但是,還有一點,我也不得不說,當時我還留著長長的辮子啦。”確康笑著補充說。
  是嗎?我有些驚奇。
  “不僅如此,一直到10月1日見毛主席之前,我上街,包括去照相館,都是還打著赤腳的。因為我沒有錢買鞋子。代表團見我這個樣子去天安門有些不雅,便著人替我買了一雙球鞋。這可是我第一次上一雙商品鞋。”
  “你當時高興嗎?因為畢竟這是一雙新的球鞋,那時候,這可是一件大得不得了的事兒啊。”我笑著打趣道。
  “高興和好玩的事兒還在后頭哩。”確康越發(fā)顯得興奮起來:“當時,我們只有一身衣服,也沒有什么換洗的,于是,我們便晚上洗好衣服,涼干,白天再穿。當時領導還給我們每個人灑了香水?,F(xiàn)在想來,一定是我們當時的身上已經(jīng)有味兒了。”
  “二十九日,中央政務院辦公廳派人來了,是收集禮物來的。來人告訴大家,傣族的同志就不必交禮物了,因人傣族人已經(jīng)送了幾頭大象給上海的動物園。說完問我們都帶了什么樣的禮物給毛主席。我立即將我的兩包茶葉遞了上去,我告訴來收禮物的人說:這是我們愛尼人的禮物,是采自南糯山的茶葉做出來的好茶,一定要讓毛主席嘗一嘗。來人說,‘我們一定會送給毛主席,請放心’。”
  當時我的那個興奮啊,畢竟經(jīng)我的手帶來的愛尼人的禮物,將要送給毛主席了,毛主席也將會喝到愛尼族人的茶了!我把帶來的愛尼人的吉祥物端端正正地扎在茶筒的上腰口位置,唯恐工作人員不小心弄丟了,又用絲線緊了緊,這才交給來收禮物的同志。
  接下來我們就開始忙碌了,因為30日下午3:00集合,每個人都將頭一天洗好、疊好了的衣服都拿出來,精心的打扮,要求所有的人都穿各自民族的服裝。平時我們哪見過哪聞過香水啊,團中央來了個一男一女兩同志,為我們每一個人都灑了香水,這東西可真是香啊,我們都有些醉意似的,好像在夢中。大約5點鐘,我們的隊伍出發(fā)了,是到政務院的大禮堂赴宴去。我們每個人都揣著一個請柬,印得很好看的,只可惜文革期間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我們帶隊的團長告訴我們說,大家一定要有良好的精神面貌,因為今天晚上是周恩來總理先接見我們。團長還告訴我們,說毛主席的辦公室還傳來了電話,對大家送的禮物,毛主席很高興,一一都看了,到時候毛主席也有禮物送給大家……
  我們當時是一陣歡呼,毛主席收到我們的禮物了,還有什么比這更讓人高興的事兒呢?
  說話間,我們在政務院的大禮堂里排好了隊,等待著周總理的出現(xiàn)。
  這時候,一個高個的人出來了,他是領頭出現(xiàn)的。我們的隊伍里一陣轟動,大家都爭著去跟他握手。高個后邊的那個人微笑著看到這個場面。我們的隊伍里有人說,第二個才是周總理。
  天啦,我們搞混了,因為我們誰也沒有看到過周總理,一看到高高大大的,又是第一個出來的,我們當時就認為一定是總理了。
  周總理的笑容至今還留在我的記憶里。周總理親切地與大家一一握手,周總理還向大家問好。
  接見完后,我們向大宴會廳走去,在那里,排好位,準備照相。我們排的位置排好后共有36組,我是在第16組。一切都準備好了,周總理微笑著與我們一起照相合影,大家都一臉的歡笑。
  照相完畢,工作人員告訴我們,每個人都可以領兩瓶汽水和三瓶2兩5錢裝的白酒。領完東西,入座了,宴席也開始了。周總理講話,歡迎我們這些來自邊疆地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代表,具體都講了些什么,我現(xiàn)在也不大記得了,好像就是說的民族大團結(jié)之類的話。
  周總理講話結(jié)束時,端起杯與大家一起干杯。我們都是一飲杯中酒,周總理又一排一排地走過來向我們大家敬酒,那個熱鬧啊,那個幸福啊,真是無法形容??!等周總理離席后,就是我們各個民族的成員相互勸酒了,我們端著手中的汽水與白酒,管他認得不認得,反正都是觀禮團的民族代表,我們到每個桌上去,每張桌上的人也都相互走動著,大家端著杯子,喝著酒,高喊著“各民族大團結(jié)萬歲”、“毛主席萬歲!”一個大宴席廳,跟咱們家自己院子似的,可以隨意地走動。這時候我想到了舅舅勸我來北京的那句話,如果我這次沒有膽子來北京,我真是會后悔一輩子啊!
  宴會結(jié)束后,我們回到了遠東大飯店。團長對我們就:“我們就要見到毛主席了,現(xiàn)在趕快抓緊點時間休息,明天一大早5點起床,去天安門,見毛主席去!”
  我們真是樂顛了,上天為什么這么厚待我們啊,讓我們幸福無比、幸福無邊!
 ?。ㄎ澹?br />   哪里能等到5點啊,還是半夜3點,我們就都起床了,5點吃完早點就出發(fā)了,我們的目標直奔天安門。
  “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澤東……”宏偉的歌曲在天安門的廣場回響著,我們沉浸在即將見到毛主席的幸福中。
  1955年的國慶觀禮,是一次大型的閱兵活動,由彭德懷元帥乘車巡閱。彭元帥閱兵后剛進去不久,毛主席就出來了。我們當時在觀禮臺,毛主席一出來,我們就用最大的聲音高呼著,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萬歲。由于心情太激動,我們一會兒嗓子就啞了,但是不行,我們怕毛主席聽不清楚,就扯著嗓子,用盡最大的力氣呼喊。接著又唱《東方紅》的歌,我們又是可著嗓子唱,唱得一臉的汗水一臉的幸福。當廣場上巨大的嗽叭在播《東方紅》樂曲時,我們這才停了下了,因為團長告訴我們,彭真要講話了。彭真講完話,游行開始,部隊先出來,接著就是裝甲車,天上還飛著飛機,那個氣氛,讓我們都有些震粟。部隊走完后,50萬北京市民游行開始。那是一片歡騰,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紅光。當北京市民走過觀禮臺時,毛主席又出現(xiàn)了。毛主席來到了廣場群眾中間。我們看得清清楚楚,毛主席揮動著手中的帽子,口中也在喊著什么。我們觀禮臺前是學生,毛主席乘坐的車子從我們臺前走過時,學生們顧不了一切地沖了過來,最后是部隊的戰(zhàn)士手拉著手,組成了一道人墻,才維護了觀禮臺前的秩序。我們又一次高聲呼喊著毛主席萬歲的口號!
  晚上,我們?nèi)齻€代表團的成員們回到了遠東飯店,開了一個全國邊疆少數(shù)民族全體團員聯(lián)歡大會,大家唱歌、跳舞、互道祝福。我在聯(lián)歡會上唱了一首云南愛尼族的民歌《滿的娘》,這首歌我在回程經(jīng)過上海時也唱了,頭天晚上的聯(lián)歡會唱的,第二天,上海人民廣播電臺就播放了,從廣播里聽到我在晚會上唱的歌兒,心里真是樂得不行,心想回去后,一定要把這經(jīng)歷講給所有的人聽。
  觀禮活動結(jié)束了,我們就要離京。臨走前,團中央的領導陪同政務院的負責人來到了我們中間,向我們通報了我們所送的每一樣禮物毛主席觀看的情況。讓我特別驚喜的是,工作人員還問我,說毛主席問茶葉上的那個結(jié)是什么意思。我連忙說,就是祝福收到這件禮物的人一生吉祥、洪福無邊。工作人員點頭微笑著說,我們一定把這個意思轉(zhuǎn)告給毛主席。然后,每一個人得到了毛主席回贈的一張絲印照片,照片上的毛主席正在飛機上批閱文件。我好好地珍藏著,也一直珍藏到今天。(毛主席的絲印照片圖)……
  老人還在向我敘說著,敘說他們回程經(jīng)過南京、上海、杭州的故事,以及回到西雙版納已經(jīng)不習慣于吃當?shù)氐娘埐肆说娜な?。在此后的人生中,確康由一個青少年走到了中年,進入了老年,從剛剛由北京回云南后的巨大喜悅到不久被劃成地主成份的巨大落差,再到改革開放后,由一個普通的茶農(nóng),任命為勐??h茶葉初制所管理委員會副主任要職,人生的起落,經(jīng)歷了風雨,也見到了彩虹。
 ?。?br />   采訪結(jié)束,我?guī)е鴰追峙d奮回到了昆明,我把我采寫到的與普洱茶有關的故事和喜悅向朋友們講述著。在云南,只要是坐在一起,就不大可能不喝普洱茶,喝著漂著陳香的普洱茶,講著這帶有陳香味的普洱茶的故事,朋友們鼓勵我一定要早早的將故事寫出來,以便讓云南的普洱茶帶上更多動人的故事,走向世界。
  但是,我卻沒有想到,在茶界,我卻遭到了不曾想過的冷遇。
  最先讓我吃驚的是一次不經(jīng)意的聊天。在一家裝飾得很得體的一個茶莊,喝著茶,我提到了確康先生的故事。主人笑著說;怎么你也知道了這個故事了?還采訪了???這可是我們云南的第一號機密,是不可亂說的喲。
  我大大咧咧地說:這是什么機密?。窟@個故事于云南、于版納,于茶區(qū)有什么不良的影響嗎?
  主人不答,只是笑笑,然后將話題一笑帶過。
  我有些納悶,不知道這中間有什么不可外泄的秘密。
  在另一處規(guī)模很大的茶商客廳里,我又提到了我的這一次采訪。誰知我卻遭遇了一個十分不友好的表示:“這樣的故事你也相信嗎?誰把茶葉送給了毛主席啊?毛主席收到了他家的茶了嗎?有歷史記載嗎?文獻檔案里有他的名字嗎?為什么云南的官方文件里沒有這件事???”
  一連串的問題,讓我直犯愣。
  我?guī)缀跤行┎恢?,不知道如何應對這種我從來沒有遭遇到的狀況。這些問題都似是而非,是啊,毛主席收到了他的茶葉了嗎?毛主席喝了他獻上的普洱茶了嗎?這些不但我不能回答,確康也是肯定不能回答的,就是當時中央辦公廳的又有幾位能夠給予確切的回答呢?什么是歷史記載,什么樣的文獻才算是一種記錄呢?官方文件里沒有的事,事實上就一定沒有發(fā)生過嗎?如果一切都是這樣,那么還要歷史工作者、文獻、文化工作者干什么呢?
  在回到酒店的路上,我不得其解,對于這么一個于云南、于茶產(chǎn)區(qū)至少沒有害處的故事,為什么有人會如此的諱莫如深?或者為什么這么長的時間里包括“官方”都一直沉默著,聽任這個故事跟熟茶渥堆一般的讓他自由后發(fā)酵?這中間難道還有不為我所知曉的另外的內(nèi)容?
  在酒店里飲茶時,一位來自北京的不做茶生意的老總道出了一個外地人的觀感:這故事陳放這么久了一直沒有人寫出來,可能一是你是研究毛澤東的,有緣分才可能讓你給你碰上了。如果確然如此,你不應該埋怨什么,而要帶著一顆感恩的心感謝世事滄桑給了你今天寫作這位與毛澤東主席多少有些關聯(lián)的人與事的故事;如果不是,那么就是另外一個可能要復雜得多的因素導致出了新的“故事”,這便是今天云南普洱茶的利益之爭。
  我洗耳恭聽。
  現(xiàn)在的云南,連寫書的作者都分成了思茅派、版納派、臨滄派還有其他什么派,都站在各自的立場上,表述自己的故鄉(xiāng)才是普洱茶的真正故鄉(xiāng)。因此,行文著筆時更多的夸耀自己的地區(qū)有多少古樹,有多少喬木茶林,歷史上有多少的名人到過此處而沒到過彼處,還有什么“普洱茶王”是誰而不應該是誰,“古樹茶王”在哪里而不應該在那里,等等,一句話,自己的所在地是最正宗的普洱茶中心。其實,云南普洱,名重天下,何必自己分得那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呢?關鍵的是質(zhì)量,是對于原始古茶木的保護,而不是掠奪性的所謂“開發(fā)”。由此可以看出自已人對于普洱市場的爭奪是何等的激烈。這是大的方面。就“第一個把普洱茶作為禮物送給毛澤東主席的人”的話題,相對而言,又牽涉到各個商家之間的競爭和利益分配問題,實質(zhì)上也是上一個問題的延伸。你想,現(xiàn)在哪一片茶山不在出產(chǎn)茶品?哪一個茶人不在辦廠經(jīng)銷普洱茶業(yè)?如果媒體確認了某某人是第一個把普洱茶送給主席的人,那么,他們家的茶品牌會不會一夜之間享譽全國、甚至影響港臺?由此會不會奪了其他商家的生意場地?搶走了已經(jīng)多年了的固有客戶?畢竟現(xiàn)在借助媒體的炒作一夜成名的故事太多了,而市場是有限的、客戶一時半會也是固定的,這種對他人品牌增長而奪了自家風水的擔心,成為了一種集體無意識的扼殺——那就是:不要說出那個故事,不要讓那個故事出籠??!
  我一時愕然。
  話有些刻薄,但也不是沒有一絲半點的真意。
  我無意于與該位老總探討這個故事背后商業(yè)利益之爭這樣的問題,我只是在想,即便這個故事的出籠可能會給某些當事人帶來意想不到的利益,但是我想,這個故事所說的不是普洱茶嗎?而普洱茶不正是云南目前所要推崇的品牌產(chǎn)業(yè)要做大做強要走向世界賺回美金的王牌產(chǎn)業(yè)嗎?確康先生的敘說,是一段歷史的真實,是一個有關普洱茶的美好的故事。也許,確康先生送的那兩紙簍茶主席并沒有飲用,也許就被某個工作人員不經(jīng)意地放在了某個不起眼的地方,但是,那重要嗎?那不重要!而真正重要的是云南的普洱茶早在建國之初的五十年代就進了北京,送到了毛澤東主席的辦公室,成為新中國成立后的“新貢一號”,這不就夠了嗎?我們還要求什么呢?事實上,人家確康先生后邊山上的那一棵古樹,不是曾經(jīng)在很多年月里被云南的茶人們稱之為“茶樹王”嗎?趙樸初先生當年不正是題有“南行萬能里拜茶王”的題詞么?茶王、茶人、茶故事,都與共和國開國主席連上了,這不正是云南普洱茶的福音么?
責編: canmi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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